“你知道人格分裂吗?”
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,明明身体还是火热,呼吸还是急促,沈青然的心底却骤然冰冷酷寒。
她紧扣沙发座椅边缘的五指收紧,指节泛白,指尖更是深深陷入进去;她的视线在空中抛丝,心思水纹状转圈,扩散,在一串串的盲音之后,更多蛰伏着的疑问跳跃出来,亟待解开,那些疑问越来越拥挤,膨胀得她一团混乱,慌乱得堆满她的大脑,她试图从中突围而出,又分明不受控制。
“没错,我指的就是狗哥儿,她患有人格分裂,可能是双重人格,也可能是多重人格。”王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,虽然沈青然没说话,但王也能读出她眼神中的询问和质疑。
人格分裂这个词,沈青然不是第一次听到,无论是从小经父母口中提及,又或是后来向心理医生咨询“抑郁症”相关资讯,她或多或少,都对人格分裂这一症状有所了解。
人格分裂在学名上称为“解离症”,它和精神分裂的歇斯底里不一样;通俗点说,精神分裂是体内只有一个人格,但是这个人格却面临着崩溃,就是俗称的疯子。
而人格分裂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安全感,所以在潜意识里会分裂出另一个人,在幻想的世界里保护自己,让自己潜抑的欲望得到满足。这类人同时具有两种或多种非常不同的人格,通常有十几个,甚至几十之多。这些“人”从性别、年龄、笔迹、性取向,到视力程度和母语都大相径庭。比如,一个成年人变身成为一个儿童,一个男性变身成为一个女性。
身体的真实人格无法感知其他人格的存在,而新出现的人格则对原来的人格有相当的了解。
根据研究表明,变更的人格特质通常与原人格特质极为不同,新人格反映出被旧人格排斥的形态,如原人格是害羞,压抑的,新人格可能是开放,外向的。并且常会出现极端人格,大多是代表弱小的儿童人格或是残暴的迫害人格。
同一时间一具身体只能被一个人格掌控,换人格后就完全切换了一个频道,可以讲完全不会的语言、有完全不同的性格、完全陌生的另一副记忆、一些人格分裂被察觉是因为产生了相当严重的破坏性,如杀人打架性冲动。而事情发生后当事人都完全不敢相信。
王也将身旁手包的拉链打开,从中取出几份资料和一个平板,陈列在餐桌上,说道:“狗哥儿曾告诉过我,她有一个秘密,一个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。她把这个秘密讲给我听了,但不知怎么的,我总觉得她说的不完整,因为这件事发生的属实奇怪,她的眼神告诉我她还有所隐藏。所以......我安排人去苏城查了这件事。”
依照顺序,王也将资料都推至沈青然面前,示意她翻看其中内容:“苏城第五精神病医院,狗哥儿18岁那年在里面待了半年有余,除去日常的“非常治疗“外,她还差点被一个男性精神病患者□□杀害。你应该看到过吧?狗哥儿身上的那些刀疤,其中有74条都不是她自己划下的,全都拜那个精神病所赐,大量失血,导致她的身体异常虚弱。或许那个时候,正是由于极端恐惧的外界刺激和在强烈求生欲望的引导下,她的第二人格出现了。”
面对沈青然的沉默不语,王也表现出相当的耐心和理解,这种事很少有人能一下子就接受,纵是王也在得知这个消息时,她也吓了一大跳:抑郁,躁狂,焦虑,再加上一个人格分裂。
王也实在无法想象,檀枸究竟是如何在这层层绝望中活下来的,她到底活的有多艰难辛苦?那表面若无其事,谈笑风生的背后,究竟掩盖着怎样一个残破不堪,伤痕累累的灵魂。
沈青然的心里似有风声,水声哗然作响,但她只低头,闷声不语,也许开口,就是泄洪,就是决堤;她还不能任由自己那么泼墨淋漓,横扫一切的将自己自暴自弃成一滩泥水,然而,她心里分明有积水,有泥滩,千沟万壑都湿漉漉的。
酒一杯续一杯的下肚,王也深吸一口气,缓了缓情绪,继续说道:“由于以前没有接触过一个病人想杀害另一个病人的事情,医院也没有处理此事的经验,但可以肯定的是医院在这次事故中负完全责任。院方由于不想承担精神病人自杀和故意迫害其他病人的责任,当初便选择隐瞒下此事,和狗哥儿私了,官司层面也只打到患者在治疗期间受到伤害。而那个男性精神病患者,由于长期没有家属探视,所以他自杀一事很快不了了之。”
“看这个。”王也将平板上保存的一则监控视频打开:“因为情况特殊,所以当日的监控录像被院方另外备份。可以看到根据监控内的画面显示,狗......狗哥儿期间昏迷过去一次,等她再醒过来没多久,那个男患者便自杀了。”
监控画面虽然有点模糊,但也能看出视频中苏醒过后的檀枸一点都不像受到惊吓的样子,甚至能说是镇定自若,她平静的看着那个男人,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。而后,男人的表情从癫狂到平和,到呆滞,到茫然,再到坚定,短短三分钟的时间,男人便将手中的刀子翻转,刀尖面向自己。
视频看完,王也的眸光沉了沉,说道:“我请了一些心理方面的专家团队,经分析,那个自杀的男患者,准确来说不是自杀,而是被狗哥儿的第二人格诱导杀害。狗哥儿的秘密也根本不是差点遭受侵害......而是人格分裂。她没有跟我说真话,又或者说,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。”
“我没见到。”沉思许久,沈青然突然开口,她抬头认真看向王也:“或许已经融合了。”
王也摇摇头:“可能性不大,既然她把这件事当做秘密藏在心底,说明她绝不会主动去寻求外界帮助;而正常来说,两个人格是不会主动相互融洽的,谁都想掌握主权,想吞噬或压制另一方。如果狗哥儿的主人格已经吞噬消灭了她的另一人格,那她也不会还把这件事当秘密......”
“你的意思是她的身体里现在还存在第二或者更多的人格?”沈青然大脑空运的速度明显加快,但显然跟不上这么大负荷的搬迁。
“没错。”王也说道。
或是看出沈青然眼里的担心,王也佯咳一声,摆了摆手:“也不用过于紧张,虽然这件事很复杂,但好在她的其他人格一直都在沉睡,反正自打我认识狗哥儿以来,也没见过她转换过其他人格;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,后期只要说服她接受治疗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这也是我选择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原因,目前看来,我认为只有你才有可能说服得了她。”
“希望被理解,又害怕被看穿,渴望被拥抱,又害怕受伤害;渴望阳光倾洒安抚疼痛,可却漠然退避不负众望疯狂。”语气中是沉重的怅惘,沈青然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:“你说她这些年来,究竟承担过多少的痛楚?”
“额,很多吧。”王也接道,说完,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踌躇片刻,身子微倾向前,试探性问道:“然姐,有件事想求证一下,洛蓝诈死出国的事......是你在帮她吧?”
其实王也并不需要向沈青然求证什么,以她的手段,自然早就把这件事查了个水落石出,所以她才敢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檀枸。
在洛蓝失踪前,与之联系最频繁的人就是沈青然,甚至洛蓝提前被警方宣告死亡,也是因为沈青然托了关系,她找到楚辞,后者一通电话下去,在法律上,洛蓝已经“死亡”。
“是我。”沈青然端起酒杯轻抿一口,紧接着疲倦地捏了捏鼻梁,淡淡道:“在你们去西伯利亚的前一周,洛蓝约我见面,想跟我谈一笔交易。”
“让你帮她诈死,还要你给她一笔跑路费?”王也问。
“是的。”以王也的能力,查清沈青然近期的银行交易流水,这不足为奇,索性,沈青然不再隐瞒:“五百万,洛蓝要出国,换一个身份重新生活,她说她还放不下檀枸,她不想耽误阿弯。所以我同意了,用五百万换她消失在檀枸的视线范围内,我认为这很划算。但是我没想到,因为这件事,阿弯她......檀枸已经知道了对吗?”
“啊这,那什么,你知道的,我从不会隐瞒狗哥儿任何事......不过你放心,这事狗哥儿没怪过你,她那天就是跟我说,她很后悔,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和洛蓝划清界限,才会让你没有安全感,才让你被猪油蒙了心,居然答应洛蓝那么荒谬的交易。”
“确实荒谬。”沈青然端起高脚杯轻摇着红酒,她微微苦笑,有些自嘲:“我后悔了。”
“你也不必太自责......”见沈青然在埋怨自己,王也忍不住探手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,正要安慰,却听到桌面上的手机传来一阵突兀的来电铃声。
“好,我知道了,她在哪?好。”
两分钟后,王也挂断电话,她的眉头紧锁,冷冽的眼眸里情绪沉沉,顿时就连空气中都似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。
“怎么,出什么事了?”沈青然问。
王也的目光直视着沈青然,面色凝重,沉声说道:“两个小时前,狗哥儿让我帮她一个忙,我安排了一批人给她。现在他们回来了,说是......狗哥儿杀人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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