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过了好像没完没了的矮椅跪拜‐‐对,这时情绪达到最高点‐‐一切都结束时,所有人全跑上前,开始亲吻其他所有人,五颜六色缤纷闪动。他记得老祖母,大家叫她妈妈咪(年高八十,脸孔因为年老而苍白得看来像是抹了粉),猛吸鼻子,手帕摁在她淡蓝色的眼睛上。他记得欧贝戴了顶好笑的帽子,盘旋在背景里‐‐欧贝,一手把希莉雅和玛歌带大。还有丹佛斯&iddot;洛克爵士‐‐由他把新娘交给新郎。还有老雪普顿医生,透过夹鼻眼镜疑心地在旁观望。还有小桃乐丝&iddot;洛克,12岁,是花童之一,不知为何突然迸出眼泪,连之后的接待会都拒绝参加。
至于希莉雅……
就在这时候,法兰克&iddot;渥伦德耐心而世故的声音把他从梦境唤回现实。
&ldo;怎么了,老小子?&rdo;
&ldo;抱歉,&rdo;何顿说。他从窗口旋回身,带着微笑把香烟在窗台边沿捻熄。渥伦德关心地盯看背对窗口天光的细瘦身影:一张清瘦聪慧的脸被意大利的太阳晒成棕色,脸上是细细的八字胡还有无法测度的双眼。
&ldo;我刚在想,&rdo;何顿继续说,&ldo;玛歌和我朋友索林&iddot;马许的婚礼。7年前,就在战争爆发以前。&rdo;
渥伦德的眉毛上扬。&ldo;玛歌?&rdo;
&ldo;希莉雅的姊姊。玛歌当年28岁,希莉雅也许是21岁。当时她们家只剩3个人:希莉雅跟玛歌,还有一个她们称作妈妈咪的老奶奶,&rdo;何顿笑起来,不很大声。&ldo;婚礼在回忆里总是很好笑。不知道为什么。&rdo;
&ldo;天知道,老小子。不过……&rdo;
&ldo;依我想,&rdo;何顿沉吟着继续说,&ldo;那是因为任何事物一旦牵扯到强烈情绪,事后总会叫人觉得好笑‐‐从结婚到身上被扔了炸弹皆然。不过婚礼中有一种(我想用什么词好呢?)……有一种温情混合在情绪里,所以回忆起来总叫人忍俊不禁。&lso;你还记得当时你‐‐?&rso;诸如此类的话。&rdo;
他静默一会儿,两手摊开又合上。
&ldo;玛歌很美,&rdo;他突然补充道,仿佛渥伦德有过怀疑。&ldo;我从没见过她像当时那么美:绽放缤纷,可以这么说。就女人来说蛮高的:白色面纱下是栗色头发;棕眼分得很开;笑的时候露出酒涡,而且她常笑。人见人爱。是那种在学校里担任曲棍球队队长的女孩,你知道吧?不过希莉雅‐‐老天,希莉雅!&rdo;
&ldo;不是我说,唐,关于那场婚礼你怎么讲个没完?&rdo;
&ldo;因为那是一切的基调。婚礼勾动我的浪漫情怀。而且从那之后我和希莉雅就机会不再了。&rdo;
&ldo;什么意思,你和希莉雅机会不再?&rdo;
何顿再次静默一会儿。
&ldo;我和希莉雅当晚碰头,&rdo;他答道,&ldo;就我们俩。在小径,在树下,在同一座小教堂旁边。我……&rdo;
当天所有的细节重现眼前;历历如绘叫人心痛:天空的色泽,青草的清香。婚礼接待会在凯斯华壕屋举行‐‐太阳晒得黑色宽幅布面还有浆硬的衬衫成了滚烫的护胸甲,暗褐的屋宇倒映在燃烧的水里,打从凯斯华以凯斯华修道院为名起,这里就住了个德沃何家的人,然后威廉&iddot;德沃何从亨利八世手中买下此屋。
他记得摆设在大厅的张张桌子,厅堂是18世纪重新装潢的。祝酒、展读电报、众人鼓动一气的那种兴奋夹杂着匆忙与混乱。之后,新娘和新郎换上比较朴素的衣服,开着索林的车离去……
全都结束了。
&ldo;就在将近黄昏的时候,&rdo;何顿说,&ldo;我在原野上散步。我不期待遇见谁,我也不想遇见任何人。百感交集,你知道的!我朝教堂走去,教堂位在凯斯华壕屋和凯斯华村庄中间。那儿有扇小后门,有条山毛榉夹道的小径经过教堂边沿隔开墓园。我就在那里碰到希莉雅。
&ldo;我很累。我‐‐有点疯狂吧,我想。总之,有那么一下子我们只是站定对看,也许相隔20呎。然后我笔直走向她,开口说……&rdo;
&ldo;讲下去啊,&rdo;渥伦德催道,蹙眉俯看书桌。
&ldo;我跟希莉雅说:&lso;我爱你,而且此爱不渝,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。&rso;她冲口叫道:&lso;我不在乎!我不在乎!&rso;然后我说:&lso;这事别再提了,好吗?&rso;她看着我的样子像是被我打了,说道:&lso;好吧,如果你坚持的话。&rso;然后我就匆匆走开,仿佛被魔鬼追赶。&rdo;
渥伦德坐直身子,把香烟用力捻熄在烟灰缸里。
&ldo;你这个大驴蛋!&rdo;他几乎是用吼的。
10秒钟的时间!何顿沉思着。10秒钟的时间,那场和希莉雅之间的对话,压抑数月的感情倾泻而出。黄昏中的树木仿佛闪动着绿色的光芒,潮湿而芳香。希莉雅两手紧握,纤瘦的身子,灰色的双眼,和玛歌一样的棕发,但除此以外和她生龙活虎的姊姊截然不同。10秒钟‐‐之后一切都变了样。他开始意识到渥伦德正在咒骂他,而且内容包罗万象。
&ldo;你这个大驴蛋!&rdo;渥伦德收尾道,语调疯狂。
&ldo;没错,&rdo;何顿平静地同意道,&ldo;我现在也有同感。可是,&rdo;他摇摇头,和渥伦德一样盯着书桌,&ldo;可是,你知道,我没办法完全肯定我当时做得不对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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