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还絮絮叨叨地说着,云英却听不进去了,怔怔地看着祠堂方向。
祠堂里,阮碧跪在蒲团上,垂眉敛眸,面色平静。
老夫人一只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说:&ldo;……你给我仔细说说,究竟怎么认识晋王的?&rdo;
&ldo;几个月前,有一回去玉虚观的路上遇到暴雨,在路边的城隍庙躲雨,恰好他也在……&rdo;
&ldo;他带着这么多人,前呼后拥的,你难道看不到?就不知道躲远点?真是气死我了,白长个聪明模样,真正遇到大事就犯糊涂,如今你叫我怎么着?&rdo;老夫人怒不可遏,跺跺脚,戳着她额头又说,&ldo;你当时怎么就不撞死在晋王府门口呢?&rdo;
从心底打个寒颤,阮碧叹口气说:&ldo;祖母,我愿意出家,从此侍奉三清。&rdo;
老夫人愣了愣,仔细看她。许是因为年岁渐长,她的容貌又长开一些,看着比前些日子好看了。想到与定国公府这么好的一桩亲事眼看着也要泡汤,心如刀割,狠声说:&ldo;你真是天真!试问天下哪一家道观敢得罪晋王与太后收留你?&rdo;
阮碧哑口无言。
&ldo;真是作孽,真是作孽呀。我们京西阮府,一百多年来,从来没有一个闺女是做妾的。如今这个先例要坏在我身上,你叫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,你让我如何跟列祖列宗交待?&rdo;说到最后,老夫人老泪纵横,抽抽噎噎地说,&ldo;你母……你兰姑姑大后日到京城,你叫我怎么跟她交待呀?&rdo;想到阮兰命运坎坷半生寥落,没想到她女儿的命运也是如此坎坷,长叹一口气,又骂了一声:&ldo;造孽呀。&rdo;跺跺脚,转身离开祠堂,背部佝偻,脚步虚晃。
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,阮碧才抬起头。天色已晚,祠堂里隐隐绰绰,香案上牌位林立,阴森森的,仿佛每一个牌位后面都藏着一只眼睛。她站起来,拍拍膝盖上的灰尘,拿起阮文孝公的牌位看着,当年他究竟是何种心情离开人世的?他保全原主的生命又是为了什么?
这些都已经不得而知了。
&ldo;五姑娘……&rdo;祠堂外响起怯怯的呼喊声,是秀芝的。
阮碧走出去,只见她在大门外探头探脑,祠堂是祭祀重地,平日里下人是不许进来的。看到阮碧,她欣喜地笑了起来,笑容在黯淡的天光下特别的温暖。阮碧心里一暖,快步走过去。
秀芝把手里拿的披风替她穿上,小声地说:&ldo;一到晚上就起风,可真冷。&rdo;
&ldo;就是,饭菜端来没?我饿了。&rdo;
&ldo;早拿来了,今晚有姑娘爱吃的羊肉睑。天气冷了,姑娘平时手脚比较凉,吃羊肉正好温补身子……&rdo;秀芝絮絮叨叨地说着,扶着她沿着抄手游廊走着。&ldo;还有马蹄慡,在水里温着,这会儿吃,不热不凉,正好……&rdo;
若是平时,阮碧早走神了,今日听她这么唠叨着,居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,淡淡的欢喜在心里弥漫着。
第一百零七章夜半飘雪
回到蓼园东厢,屋里烧着炭火,扑面而来一股暖烘烘的气息,寒星过来帮阮碧解下披风,小桔拿来鞋子给她换用,茶妹把一直暖着的饭菜端上。一时间,三个人穿梭往来,满屋人影晃动,不胜热闹。
连鹦鹉也来凑热闹,呱呱大叫着:&ldo;五姑娘回来了,五姑娘回来了。&rdo;
寒星恼怒地拍拍鸟笼子说:&ldo;你这只呆鸟,作什么要学我说话!&rdo;
鹦鹉便也跟着大叫:&ldo;你这只呆鸟,呆鸟。&rdo;
大家哄堂大笑。
寒星边笑边拍着鸟笼子,鹦鹉扑楞楞地扇动着翅膀。秀芝正在给阮碧盛汤,笑得手发颤,汤水洒了一桌。茶妹扶着桌子,笑得直不起腰。桔子捧着腹部蹲到地上,喘着气说:&ldo;哎唷我的妈,可笑死我了。&rdo;
看看扑楞楞的鸟,看看四个无忧无虑的丫鬟,阮碧笑着笑着,眼角微微沁出泪水。
笑声传到蓼园正房的一干丫鬟耳朵里,她们纷纷打开窗子往东厢房看,见灯火明亮,笑声朗朗,将冬夜的寒冷都冲淡几分,顿时生出一番羡慕。秋雁口无遮拦地说:&rdo;自打五姑娘病好后,这东厢房一天比一天热闹。&rdo;
秋兰斜睨她一眼,不快地说:&rdo;你要是羡慕,便调到五姑娘屋里去就是了。&rdo;
秋雁吐吐舌头说:&rdo;秋兰姐姐,我便是这么一说,你咋就给我扣个大帽子了。&rdo;
秋兰轻哼一声,不说话。
一个没留头的小丫鬟低声问:&ldo;听说五姑娘许给定国公府的顾大少爷,腊月初六就要定亲,可是真的?&rdo;
秋雁点点头说:&rdo;当然是真的。没看大夫人对她都是客客气气嘛。&rdo;
小丫鬟叹口气说:&ldo;大夫人就知道欺负咱们家姑娘,就咱们家姑娘最可怜,都没有个依靠……&rdo;
秋兰瞪她一眼说:&ldo;你白长了眼睛,哪只眼睛看到咱们家姑娘最可怜了?我告诉你们,定国公府算什么,比起咱们姑娘的依靠,也不过是这个……&rdo;说着,神情不屑地伸出小指头,跟着又指指天说,&ldo;往后咱们家的姑娘依靠是这个,其他姑娘没有一位比得上咱们姑娘的。&rdo;
她一番指天划地,口气熏天,把几个大小丫鬟弄得面面相觑,片刻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。只是知道秋兰嘴片子如刀片,让她盯上,不削掉几层皮不罢休,因为虽不认同,也不敢反驳。秋兰知道她们不信,又忍不住洋洋得意地说:&ldo;你们且等着看吧,不出一个月,自家姑娘的好事就来了,来头大的吓死你们。&rdo;
几个大小丫鬟又是面面相觑。
秋兰也懒得跟她们多说,泡好一壶茶,轻手轻脚地走进四姑娘的卧室。
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灯,昏黄冷清。四姑娘躺在床上,眼神怔怔地看着帐帏顶部,双颊微红,嘴角挂着一丝微笑,眉间蕴藏着一段柔情。秋兰看看漏钟,掐着指头算算时间,都快一个半时辰了,她还是这么躺着,都没有变过姿势。顿时失笑,抿抿嘴角,把茶搁到桌子上,又轻手轻脚地想退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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