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洲轻笑,放下茶杯,慢条斯理道:&ldo;老先生,我这样叫你如何?&rdo;他悠哉游哉地看着屏幕,说道,&ldo;你沉默这些年,也许是因为生命无价,也许是因为周峰在监狱,而你又无法确定资料究竟在谁手中,直到他出狱,你见他仍旧没有任何动作,终于知道‐‐&rdo;他低低地,揭开面纱,&ldo;何辉的良好习惯,防备、牵制,一个保险箱,他都会使用两把钥匙,少了任何一把都无法打开,这份资料,他一分为二,周峰拿到一半,没有任何用场,他现在也只能依附于梅亭山,提心吊胆、唯唯诺诺!&rdo;
&ldo;而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,你布置了这样久,吞掉了原本属于他的南江市场,至于你是否在海山集团里做过某些其他的手脚,这就不得而知了,你现在有恃无恐,坐在这间房子里跟我对话,无非就是你有周峰所没有的,你变得有财有势,动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,动你,却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,你的富贵朋友,你的生意伙伴,还有你在公安局里安排的人,是不是?&rdo;
何洲淡笑不语,对方道:&ldo;小伙子,所以我说,何辉确实不如你,耐性不足,冲动之下不顾后果,而你,这盘棋下得这样慢,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,把这盘棋越下越大,这到底是好是坏?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,可能会变得复杂,比如‐‐&rdo;他说得极慢,有意让何洲听清楚,&ldo;你的爱人,那个漂亮的小姑娘!&rdo;
何洲面色顿变,刚要说话,便听屋外突然传来喊声:&ldo;洲哥,出事儿了,洲哥!&rdo;
何洲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,不再理会屏幕里的老者,大门一开,便见吴文达在远处拦截住李伟鹏,两人动起手,身手均不弱,谁也占不了上风,何洲大喝:&ldo;住手!&rdo;
四下寂静无声,那两人的动作立刻被这道喊声拦住,李伟鹏推开吴文达,朝何洲冲来,压低嗓子朝他说:&ldo;孙回不见了,沈洁刚刚打来电话!&rdo;
何洲立刻沉了脸,黑压压,阴沉沉,就像乌云盖住蓝天,吴文达一时没敢动作,直到见他朝左侧回廊走去,吴文达才猛的回神,立刻朝他冲去,却已然来不及,位处回廊处的一间包厢,&ldo;砰&rdo;的一声,木门倏地被撞开,何洲立在门口,看向黑漆漆的屋子,正中间是一张木桌,桌上一只茶壶,桌前是一部电脑,屏幕里的画面正是何洲在两分钟前呆的那间屋子,而桌后,正坐着一名老者,身着深色中山装,年约花甲,精神矍铄,面色微变后立刻恢复怡然,瞥了一眼面色煞白的吴文达,眼神一剜,又看向何洲,笑道:&ldo;刚才你说叫我老先生如何,我还没回答。&rdo;
他走近何洲,身量挺拔,出口的声音比视频中更显苍劲,笑容和善,&ldo;我和我太太都出生书香世家,平日里喜欢书法作画,一些朋友看得起,叫我谭老,你也叫我谭老吧!&rdo;
何洲勾起唇,眼色阴沉,&ldo;谭老?&rdo;他沉声道,&ldo;我爱人,以前是不是该叫你一声伯父?毕竟是她姐姐的公公!&rdo;
谭父笑而不语。
☆、第63章
早年间,谭老与妻子生活在海州小城,改革开放初期,谭老下海经商,一直到九十年代初,他开始做起了这门高风险高利润的行当。
那时进出口贸易并没有这样容易,私人企业没有进出口权,一切都只能依赖于国企,走私还能被判处死刑,谭老崛起于那个年代,富贵险中求,他在政府和国企间游刃有余。
谭老眼光犀利,学识高,与常人不同,他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政府的动态,九十年代末,他敏锐地发现政府间的暗潮涌动,立刻收山,宣称告老还乡,变卖家产捐助公益事业,博得了一个好名声,从此以后卸甲归田,得人敬重爱戴,却不知,他在幕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十指攥着线,摆弄着海州市这座提线木偶。
何洲对于面前这人的身份,似乎并没有太多震惊,许是他早就有过各种猜测,江兵和谭东年,这两人的举动如此蹊跷,幕后的老板究竟是谁,谁能让孙迪也牵涉其中,最后狼狈逃命,谁又能隐藏在光天化日之下,让梅亭山煞费苦心都揪不出真正的敌人,思来想去,只有谭东年在这当中扮演的角色令人不解,何洲曾猜测他与老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,只是千想万想,何洲确实没有料到,&ldo;老板&rdo;竟然是这位花甲老人,他在听到对方说出&ldo;谭老&rdo;二字后,终于将不解的谜团给解开了。
但他没有功夫叙旧,何洲开门见山:&ldo;谭老,我刚刚得到消息,孙回不见了!&rdo;
谭老&ldo;哦&rdo;了一声,瞥向立在门外的吴文达,示意他关门。
门缓缓阖上,谭老将深黑色的窗帘布拉开,室内重现光明,他背着双手立在窗边,问何洲:&ldo;对了,你是怎么知道,我就在这里?&rdo;
何洲深吸一口气,只道:&ldo;谭老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?&rdo;
谭老笑了笑,&ldo;你刚才说的那句话,是个问句?&rdo;他轻轻叹了一口气,摇头道,&ldo;刚才我还说,你比何辉有本事,沉得住气,这才两分钟,看来我必须要收回之前的话,你们兄弟俩,在某些方面真当一模一样,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……&rdo;
谭老慢慢走向桌子,举起茶杯,递到嘴边抿了一口,&ldo;啧&rdo;了一声,眉头微蹙,&ldo;凉了!&rdo;
何洲又深吸一口气,说道:&ldo;我的那壶大红袍还是热的,谭老如此讲究之人,想必不会假以他人之手来沏这壶茶,甚至连器皿都是最上等的一套。&rdo;
确实是一套,那间房里的器皿,与这间房中的器皿,一模一样,质地绝非私房菜馆所能拥有的,那样暗的光线下,何洲没有去探究谭老的长相,却全神贯注于他手中的茶盏。
&ldo;我的朋友刚才大喊了一声,谭老下意识的转了头。&rdo;
那是一种本能,如此突兀的一道喊声响于室外,任谁都会不禁循声望去,谭老控制的极好,他只是微有撇头的动作,却已在第一时间收回势头,偏偏还能让何洲捕捉到了,谁说何洲沉不住气,即使他沉不住气,他也能在焦灼时刻洞察一切,此等敏锐,不亚于谭老年轻时。
谭老欣慰道:&ldo;不错,不错!刚才我们似乎正好聊到孙回?事情变得复杂了,牵扯到这个小姑娘也正常。&rdo;他笑了笑,&ldo;月初的时候我儿子在机场外头,还以为孙回会有什么危险,冒冒失失的做了鲁莽的举动,其实他太不了解我,我暂时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情,但有人着急了,也许会失去理智,你说呢?&rdo;
此刻已见不到夕阳,再过不久,即将夜幕低垂,白天将被隐藏。
沈洁匆匆赶到,刚下车,便觉周遭冰寒刺骨,明明才入秋,却俨然有了寒冬般的冷冽气息,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与何洲对视,只能垂着眸,战战兢兢道:&ldo;我刚才和孙回从学校里出来,刚走到门口,就见到一个中年男人等在那里,是……是孙回的爸爸!&rdo;
何洲面色顿沉。
那会儿孙回着实意外,她看着对面有些陌生的父亲,心中不知是何滋味。怨恨早已没有,不舍也已褪去,如今再见,她只有惊讶。
孙父起先有些尴尬,酝酿片刻才道:&ldo;跟我回家里吃顿饭,你妈想你!&rdo;
孙回早不是那个从前对家庭有着偏执依赖的小女生,如今她的家是何洲,她听着这句突兀的邀约,竟没有丝毫感触,只蹙眉道:&ldo;洲哥在等着我!&rdo;
又搬出&ldo;洲哥&rdo;,孙父没好气地&ldo;呸&rdo;了一声,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洁,冲孙回摆出父亲的架子:&ldo;你少拿那个洲哥来唬我,我是你爸,你不跟我回家还想上哪儿去。&rdo;顿了顿,他又轻咳一声,&ldo;行了,你妈是真想你,她前些日子病倒了,你姐又在外头不肯回家,她毕竟年纪大了,这一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,你……你……&rdo;他咬了咬牙,涨红着脸说,&ldo;你要怪就怪爸爸,你妈她有什么,你妈还是疼你的,过年的时候三天两头哭,就说想你,你现在就回去看看她,难不成爸妈还能吃了你,看完你就给我回去,我乐得家里没人清静!&rdo;
孙回不知该不该信孙父的话,可孙父没道理莫名其妙找来编出这样一个故事,但这若是事实,这也绝对不是孙父的风格,低声下气只为求她回家看望母亲,这实在奇怪,难不成是要将她骗回家,再卖一次?
孙回心头一凛,刚要摇头拒绝,就见孙父没了耐性,怒道:&ldo;你翅膀硬了连爸妈都不认了?白养了你这么多年,就跟个野男人跑了……&rdo;他嗓门大,骂得脸红脖子粗,根本不管来来往往的那些人好奇侧目。
孙回却没有这样的厚脸皮,周围都是熟悉的师生,她禁不起孙父这样折腾,她还要考研,还要竞聘学校的辅导员,孙回急喝:&ldo;行了我跟你走,你别说了!&rdo;
谁想她刚说完,孙父便将她一拽,伸了手就要拦车。
孙回原本只打算敷衍过去,路上乘机溜走,回家找何洲来解决,至少不能在校门口把事情闹大,可孙父竟然如此大方,打算叫出租车,这下她错失先机,只好不甘不愿地坐进车里,见孙父要赶沈洁走,孙回又连忙道:&ldo;她不能走,她是洲哥派来看着我的!&rdo;
黑社会老大派人监视小媳妇儿,孙父知道孙回当初的&ldo;不情愿&rdo;,便也真当信了,一时也没敢支开她。
路上孙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,只觉得孙父处处透着古怪,他这样一个人,怎么会因为孙母想念女儿,就来求人?再者,无论孙回是否愿意承认,这都是一个事实,那就是,孙母若真想念,想念的也是孙迪。
因此孙回愈发警惕,出租车一开出学校的范围,她立刻就让司机停车,孙父哪能允许,马上和她争吵起来,抡起拳头就要教训她,沈洁立刻出手护住孙回,司机惊得&ldo;哎哎&rdo;叫,赶紧掏出手机说要报警,最后孙父终于大声坦白:&ldo;你二姑妈的财产这会儿要分了,遗嘱里说是有你的份,你跟我回去一趟,我保证以后没你的事儿!&rdo;他甚至请出租车司机做见证,拿出身份证让对方记下,再三保证,&ldo;我是你亲爹,我还会害你不成?要不我给你写个字据,就这一回,你跟我回去一趟,你那份财产归我,以后我保证不来找你,你要是想家,你还可以回来,成不成?&rdo;
孙回简直哭笑不得,对孙父已然无话可说,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,可一想到孙父的脾性,以后一定会没完没了,不如就让他拿走遗产算了。
何洲静静地听沈洁详述,自始至终面无表情,沈洁这会儿已稍稍淡定,咽了咽口水继续:&ldo;真的是分财产,一家老小都在城乡结合部那里,他们说我是外人,不让我进去,后来我听见里头很吵,应该是财产分配的事儿商量不好,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孙回还在那里,等到五点半多的时候,他们出来商量吃晚饭的事情,一帮人闹闹哄哄的,我再一看,孙回不见了,我赶紧问她的那些亲戚,他们都糊里糊涂的,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!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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