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早上七点,世德发来一个视频。看到标题,我情不自禁点开。
标题上写着“享受型关系”和“成长型关系”,是我会感兴趣的内容。
视频说,在一段恋爱开启的时候人们面临着两个选择,是开启一段享受型的亲密关系,还是开启一段成长型的亲密关系。多数人会选择前者,于是一段时间内两个人活在一段充满幸福的时空中,并以为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。然而享受型的关系注定会遇到巨大挑战,譬如是否能够接纳、承托伴侣脆弱无力的一面,是否能在遇到困难和挑战时坚定走下去,是否能够疗愈伴侣的心灵创伤和情感障碍,是否会在享受减少甚至消失后结束关系等等。成长型亲密关系通常是少数人有意识的选择,他们清楚自己和伴侣可能都存在心灵创伤、情感障碍或爱的能力的缺失,他们会在关系中觉察、疗愈、学习和重建这些部分。疗愈、成长和贡献的功课,是成长型亲密关系的基础,只有成长型关系才能带来关系的可持续发展与更高级的身心享受……
看完,我深深叹了一口气。虽然于我而言不是新知,甚至是我一直在做的选择——选择成长,但终究是难得看到有人这样清晰深刻地总结出来。
我和世德刚开始的时候像是那种享受型的亲密关系,尽管并非我有意选择,更多是世德的刻意营造,但终究后来,我们一步步走上成长型的道路……从我的角度看,其实更像是是我单方面的成长,而世德继续停滞于享受型关系——只是与最初他事事迁就迎合我相反,他要求我的迎合迁就,要我按照他的方式来,是他在享受而不是我。但是从世德的角度,他必定也认为他自己是在成长,反而我并不怎么肯成长……
我们的成长是脱节的,活在各自的认知与标准里。有时我愿意向他趋近,但他几乎从不肯实质性地向我趋近,他所有的“打算改变”都真的只是“打算”而极少“改变”,一时的改变总在达到他的当下目的之后又摆荡回原点。而我趋近他的坚持也难以持久,一次次在我感到难以忍受、无法忍受的现实面前败下阵来。
我们也从不是一个共同体,从不坚定地选择对方。
我们也还没有足够的发愿与能力,不能够疗愈彼此。
我们都没有信心能和对方一直走下去……
世德发完视频后说,“享受和成长可以结合在一起。”
尽管我是同意的,但却什么也不想说,以免又激惹他的喋喋不休。
我按照原计划决定去健身。这是今年以来养成的一个习惯:每周一休息日上午固定去健身房消耗一个半小时,然后周内再找出两个空档时间,保证每周至少三次的健身。以既对得起自己的身体,也对得起花钱买的健身卡。
得知了我的安排,世德一连串说:
“要不要先过来?”
“我想你现在先过来我这里。”
“下午去健身也可以嘛。”
“或者今天不要去锻炼了。”
“不要。”我坚定回复,不留商榷余地。
“如果你想练,我可以在家带你练。”他说。
切。在家除了练做爱什么也练不了,他以为我这样好骗?好像他没有这样骗过我一样。
我坚持要去健身,和他约定中午一起吃披萨。
周一上午的健身房十分清静,一排排器械列阵整齐,泰半空置着,鲜少被人使用。我正是喜欢这样的空落,没有人和我抢器械,空气中也不会充斥满那些多毛多汗的男性释放出的各种浓烈气味,每每中人欲呕,也不必防范那些不时瞄向女性胸臀的淫邪眼睛……多亏世德以往的教导以及我的好悟性、好记性,加上爱看书、自学能力强,如今没有他,我自己俨然也算半个健身专业人士,完全可以独自锻炼,不必依赖任何人。
世德不让我专心锻炼,一直发来着消息,又说,“看看晚一点要不要去哪里玩一下。”
认识他这么久,除了看电影和去公园,我没有和他去任何地方“玩”过。他根本就不喜欢玩,也没有那个心思。和他离开深城的次数屈指可数,除了和他回老家——也仍在省内,唯一一次出省是陪他出差去拍广告。空闲时我提议去附近的古镇走走,他勉强和我去了,却一点没有兴致,宁愿回酒店歇着,连带我也觉得无趣,于是早早打道回府。现在,他竟提议去哪里玩……
组间休息时我回道,“除了床,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喜欢的其他地方吗?”
他笑,提议去海边,说在海边住一晚。
我不是不心动。不是因为海边。海边我去的多了,而是因为我们还没有一起去过。能够设想到会有的浪漫,以及激情……然后我想起去年还是前年,他在海边拍广告,我们约好在海边见面度周末,他却放鸽子那次……又想到如果明天他还要上班,而我们只剩下半天一晚的时间,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和计划,这样仓促地去,浪费许多时间在收拾和路程上,然后在海边匆匆过一晚……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了,只觉麻烦。毕竟,我不是一个糙男人,可以说走就走的,我要带洗漱用品、护肤品和相应的衣物。
于是我打退堂鼓。
世德说,“我们见面再计划,让这一天丰满一点。明天又很忙,把课都挤到后面了。”
果然,明天他是要上班的。那么我便不觉得“丰满”是好的和有必要的。以他的脾性,必定把这半天一夜安排的如同赶场,只会令人气喘吁吁和心神不宁,而我宁愿消消停停待着。
他不断发消息来:“在亲密关系中,有时我有激情但你没有,你有激情我又没有,同时有同等强度的激情是一种巧合。所以遇到激情不同等的时候,就要考验我们的调节能力,我们可以试着唤醒对方的激情,不用感觉失望或逃避,可以试着去主动调节,你觉得呢?”最后跟着一个太阳的表情。
“这是正确的三观。”我简短回,然后继续抓紧时间健身。
我十点才到健身房,练的过程中又不断和他收发往复消息,结果还不到十一点他就不住催促询问我还要多久,好像他不知道一次正常而又合格的健身该有多少时长、我平素健身又要多久一样。
“今天这样的决定不符合我的期望。健身对你来说既不是备赛也不是工作,但你依然选择先去健身房消耗自己的能量。等你锻炼完估计又到了我要休息的时候。我现在只能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态。”他说,后面跟着大哭的表情。
我不快。真是表现好不过三秒,他这么快又故态复萌。我必须围绕他调整时钟是吧。只因今天他休息,他有时间,我健身就可以不重要,可以放弃。花钱花时间来跟他上课的人,他为什么不说,“你们既不是备赛也不是工作,没必要健身?”中午他为什么不能放弃午睡?我锻炼完他完全可以不休息。可我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。
他真是分分钟都能激起我的逆反。
成长,成长。如是想着,我便只简短说:“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节奏。”
“对。所以在抨击别人自私时我们要先看看自己是不是无私的。”他又借题发挥。
“过去我都是迁就你的,按你的时间和节奏来。”我指出。
“我今天的计划是彼此受益的,不是让你牺牲。”
那是你认为。我懒得和他说,丢下手机继续锻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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