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扯过一旁的快递单刷刷地填上地址,手有些发抖,不仅仅是因为紧张和激动。下午王盟陪着他签了近千本书——多可笑,他自己都没什么亲友要送,却不得不给那么多陌生人签名,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。
收件人被留到最后写,吴邪用了很大的力,“张起灵”三个隽秀挺拔的字几乎要把薄薄的纸戳破。随即,他一咬牙,清空了聊天记录。这样也好,省得整天惦记着,吴邪叹了口气。
他很快填好了另外几张快递单,又一鼓作气地在另一边的几本新书的扉页签上名,直到最后一本。
不能搞特殊,吴邪告诉自己,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写些别的、不同于旁人的内容上去。目光扫到“张起灵”这个名字,没有犹豫太久,他签上了自己的真名,“吴邪”。
次日吴邪就让快递来把书拿走了,同时通知了剧组的人。他觉得自己简直比他们还焦急,期待着那个人的反应。就连王盟来恭喜他《西厢游记》刚上市就被抢购一空时,吴邪都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。他会怎么看这个真相?他会怎么看这个结局?他会怎么看那个名字?
吴邪不可抑制地想象着,揣测着。所以当哑巴张终于在qq上告诉他说「收到书了」时,吴邪才终于觉得自己的心落到了实地。
然而他很快又忐忑起来,「那就好,看过了么?」
哑巴张:「看完了。」
哑巴张:「果然,你还是这样。」
吴邪本已打了一句「怎么样?boss是琉沁被你说中了有什么感想」,看到这几个字便把原来的内容全删了,换成「这话什么意思」,他有些生气了。
哑巴张:「解密部分仍然出色,逻辑缜密丝丝入扣。但这本书的大背景和你之前的书没有本质区别。」
关根:「你继续说。」
哑巴张:「你所有作品的背景都有一个共同点——盛极而衰。无论是之前的社会极度进步却面临世界末日、科技文化极度发达却存在人际关系危机,还是这一次的朝代极度繁荣却被由内而外地腐蚀。然而在这样的背景下,你还是给了它们存在可能性的最好的结局。」
哑巴张:「虽然你只写故事不谈其他,你和胖子其实是同类。你们都对现实有所失望,却又怀有无限期望。差别仅在于胖子把它发泄在文中,而你把它隐藏在文中。」吴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,他有许多话想说,却又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
关根:「那你呢?看你如此超凡脱俗,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所谓现实所谓社会?」
哑巴张:「我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,世界即是我,我好它便好,我差它也差。我对自己不会有期望更不会失望,我所要做的事只有变得更好。」
吴邪盯着这两行字,仿佛能听见心灵震颤的声音。可他丝毫没有把自己的动容表现出来,反倒有些咄咄逼人地问:「既然你思想境界那么高,干嘛要看我的书?」
哑巴张:「《西厢游记》的后半部分都暗示了张卓扬已经中毒、《末日颂》中暗示了林杉牺牲自己启动计划、《安魂曲》则连名字都在暗示着当年死的人就是于归。」
哑巴张:「我想,一个把所有悲剧的伏笔都安排好最终却不忍心把它们写出来的作者,一定很可爱。」
吴邪几乎是落荒而逃。果然,这个人简直能看穿他。他在创作时已经避免掺杂过多的个人感情,而是以故事情节为主。
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完全把感情和文字割裂,但吴邪万万没想到会有人以如此自信肯定的口吻揭开他这层面具。
哑巴张说的没错。他提到的几本书确实都有悲剧的伏笔,吴邪也确实是不忍心点明。吴邪一度对此感到羞愧,他觉得这样的做法太不专业了。然而他毫无办法,现实生活中已经有那么多无奈与残缺,何苦再在小说中虐心,给个温暖圆满的结局不好么——即使仅在表面上。所以即使吴邪知道这样不好,他还是选择隐瞒了这些悲剧。
然而他自己知道是一回事,别人看出来又是另一回事,尤其这个“别人”是哑巴张。对于哑巴张喜欢自己的小说这个事实,吴邪其实是感到有些庆幸的——幸好他会写几个字,才能遇见这个人。
现在这个人却如此直白地告诉他,你那些不成熟的伎俩我早就发现了。吴邪有些心慌,有些丢脸,还有些害怕。
他对哑巴张和哑巴张对他的了解根本不成比例,吴邪觉得自己就像脱光了站在哑巴张眼前,而对方却仍穿得严严实实。吴邪不喜欢这样的感觉。
接下来的几天,吴邪没再找哑巴张聊过天,哑巴张更不可能主动来找他。
吴邪开始趁着《西厢游记》发行的这段时间写新文的存稿,他猜想哑巴张空闲时应该在录音,他们又回到了先前的日常状态,仿佛不曾相识。
直到吴邪面临卡文。一篇文的开头往往是相对轻松的,因为情节早就在脑中安排好了。开一个新坑时吴邪每条可以写个两三章,非常顺畅。但十章以后就没那么简单了,他的速度会渐渐慢下来,甚至减到零。
这天晚上吴邪已经对着电脑两个小时没有任何进展了——非但没有进展,还砍掉了几段。
他烦躁地打开qq界面,双击胖子那个日本□□头像。吴邪:「胖子在干嘛呢?」
胖子:「别闹别闹,哥哥我正文思泉涌下笔如飞呢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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