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屋里并不热闹,其实前堂这里我就没怎么来过,顶多是再连接后堂的那个走廊里跑过去几次,这称得上是我第一次走到了前堂。
说是堂,其实不过是玄关处摆着个柜台,妓夫太郎们在那里跟客人问清楚相中了游廓哪一位游女,收了足够的钱后再让另一人领着客人去把游女带去边上的隔间,别的什么都没有了。
真正的风景在后堂,前堂是炼狱箱庭罢了。
我跟猗窝座先生走到玄关时候,妓夫太郎们已经开始打量我,有个别似乎是见过我在桃花姬身边,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,有一个涎着脸走过来招呼张口就说到:“老爷这是觉得不好又想卖回来……”
他的声音像是突然被扼住了脖子的鸭子,如同看到了什么可怕事物似的打着抖慢慢闭上了嘴,我大概能明白是源自于什么,在心里叹着气的握了握猗窝座先生的手,在他扭头看过来时微微摇头。
妓夫太郎会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,我知道楼屋里有一位柳姬,原本是另外一间楼屋的花魁,不仅貌美而且声音也非常甜美,曾有人一掷千金只为听柳姬说一句‘欢迎回家’。
我被桃花姬捡去当她的秃的同一天,这位柳姬被她赎身的老爷转手卖到了这里。
曾经名动一时的柳姬被这位老爷风光赎身娶为妾,却短短不到半年又被送回了这吉原中来。
而我不过一个连话都不能说的秃,赎身不过两天又被送回来,自然算不得什么稀奇,或者说不定这些妓夫太郎私下早就开始对赌,看看我几天就会被又卖回来。
没人会在乎重回到这里的女子们想了什么,他们只会高兴又多了些谈资,稍有些善心顶多是不在当事人跟前说笑,有些骨子里都被恶意填满的人,从来都是喜笑颜开抓着当事人说:“还说你走了怪想你的,你家老爷真贴心,又把你送回来了哈哈。”
我见过几次一些振袖新造就这样嬉笑着去同柳姬说话,不过柳姬虽然看起来很娇媚的模样,一开口倒是格外的相识出鞘的利刃,经常那些找她麻烦的新造反而被她三言两语说的红了眼睛。
我把手里的美碗递给猗窝座先生替我拿着,掏了纸跟笔写道【我来探望桃花姬姐姐,她现在是在接待客人,还是在屋里休息?】
那位妓夫太郎看了看我的字,脸上表情松快了几分,眼睛却开始在我跟猗窝座先生之间转悠起来:“哎呀这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,你也知道规矩的……”
我微微愣了下,倒是没想到我都还要给钱才能见了,刚想写几句话试着谈一谈,猗窝座先生却从腰上把自己的钱袋子扯了下来丢给妓夫太郎:“带我们进去。”
妓夫太郎先是看了眼钱袋子,这才逐笑颜开的佝偻着腰背招呼我们去后堂,边走边说着:“七海好福气呀,你家老爷对你真好呀……”
我却越听越觉得莫名的烦躁,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郁闷感压着我的胸口,我始终直勾勾的看着被他拿在手里的钱袋子,有些想伸手抢回来还给猗窝座先生,我知道拜见桃花姬并不是钱能办到的,桃花姬性子清高,很多客人连续一个月送礼求见,她也不见得会愿意,我能被如此轻易地就获得了见面的机会,绝对不单单是因为猗窝座给了钱。
桃花姬肯定也有特别交代,只要我来求见,就让我见。
那么,也就等于原本就不需要给这些钱的……
我越想越觉得气愤,正要伸手直接去把钱袋子抢回来,猗窝座先生却又给我拽住了手,侧过脸对我笑着摇摇头。
我心里有些气急,等进了厢房坐下来就写出来【这个人炸我们的钱!不能这么让他拿了,桃花姬姐姐肯定是交代了让我见她的!】
他看了笑笑不当回事似的抱着手臂说道:“你总要给点甜头的,一次两次可能没什么,次数多了人家会故意作乱的。”
我把他这话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,但下意识就想说不会有很多次的,指不定明天我就寻到机会上吊了,不过又想想我腰斩了还能复活过来,这上吊到底能不能成……
心里没底得很,也就认可了他的说法,就是有点过意不去,是我要见桃花姬,却花了他的钱。
跟着我就想到了,我要是一直死不出去,是不是该自己找点什么事来做,我吃他的用他的我是不心虚的,但我自己要见桃花姬或者给桃花姬买东西,依然用他的钱我就不是滋味了。
到底为什么想死都这么难啊,这个梦究竟是想要让我在这里面耽误到什么时候,还是说有什么一定要让我领悟的东西,就那种话本上说的,需要突然的醒悟什么,才能够从这里出去吗?
我有些苦恼地思考起来,却越想越觉得烦躁,突然间有些微凉的触感在脸颊,恍然回过神看到了他靠近过来。
手烛台的光从他背后打过来,他脸上覆盖着大片的阴影,那双眼睛却像燃烧的金子璀璨的有些令人晕眩。
“你在想什么,老皱着眉头,跟我说说看。”他的手掌往后挪了些,微凉的指腹摩挲着我的头发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音;“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。”
‘咔嚓’
隔扇打开的声音让我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是不是桃花姬来了,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。
虽然脸上涂着胭脂乍一看面若桃花,但她眼底里带了些隐隐的疲惫感,我几乎是本能的起身过去搀扶她,等我手搭上了她的手臂,却被她拂开了:“你不是我的秃了,别做这些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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