慎贝勒一路疾行到了御书房外,却被小厦子拦了下来:“啊哟,贝勒爷您慢着点,皇上和皇贵妃正在里头说话呢,您别进去冲撞了,还请您在外头稍等片刻吧。”
虽然慎贝勒心焦不已,却也没法子,只能耐心候在外头。
里面陵容正在为皇上清弹琵琶,一曲终了皇上拉过她的手,让她坐在身旁,道:“许久不听蓁蓁弹琵琶了,技艺愈发娴熟了,实在是解了朕的忧虑。”
“皇上过誉了。”陵容笑着道,“不知皇上近日为何烦忧啊?臣妾不才,皇上若是肯说,臣妾却也愿意听一听,哪怕不能宽慰皇上,到底比您憋在心里好。”
皇上目光渐渐失了焦距,长叹一声幽幽道:“蓁蓁你知道纯元皇后吗?他是朕的第一任妻子,是现皇后宜修的嫡姐。朕第一次见到她,就对她一见倾心了。朕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,朕不顾太后的阻挠,执意求了先帝赐婚她为正福晋。婚后,我们琴瑟和鸣,纯元十分温婉善良,朕也真心与她相爱。可是,好事多磨,纯元孕后,生产时难产母子双亡,这是朕心中永远的痛。”陵容只静静听着,用力握住了皇上的手,给予他一丝温暖。
“后来宜修继了后位,可是朕对她没有那种感情,我们只能算是相敬如宾。那年大选,朕第一次见到莞嫔,惊讶不已,因为莞嫔的长相和纯元十分相似。朕承认,朕移情于莞嫔,曾把对纯元的哀思都寄托到了她的身上,可是越相处朕才越明白,没人能做她人的替身,莞嫔再相似的容貌也不行,她不是纯元,甚至可以说她的性子和纯元南辕北辙。”皇上继续诉说着,“莞嫔负气离宫,也是因为她发现了朕,只不过是把她当做了纯元的替身。”
说到这,皇上轻轻一笑,“蓁蓁,你知道奇怪的地方在于哪儿吗?朕以为莞嫔的出现对朕而言意味着失而复得,朕也以为她的赌气离宫朕会格外不舍。可是她离宫后朕却未曾觉得有多难过,甚至当时气过了之后,在之后她离宫的三年里很少在想起她了。直到苏培盛引了朕去甘露寺与她相遇,到她怀孕回宫,朕都没有什么异常欣喜的感觉,朕好像渐渐放下了她,或者是,渐渐放下了纯元。”
“皇上,纯元皇后在天有灵,也是希望您能过得快乐些的。”陵容安抚道。
皇上点点头,“朕知道,纯元的性子朕最清楚不过了。前段时间,朕看到了甄玉娆,她的容貌简直比她姐姐还要像纯元,而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性,还有几分像从前刚入王府时候的华妃,朕很怀念。朕又把对纯元和世兰的思念之情寄托在了甄玉娆身上,所以朕这几日总忍不住去碎玉轩,命甄玉娆伴驾,只是为了看看她,看看她身上纯元和世兰的影子。”
“皇上,若是喜欢甄二姑娘,纳她进宫就是了。”陵容轻声道,却流露出了几分吃味的样子。
皇上见状开怀一笑,“蓁蓁可是吃醋了?”
陵容作势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,转了转身子,“臣妾人老珠黄了,哪里比得了人家小姑娘新鲜水灵啊,皇上要是有了新欢,怕真要把臣妾抛之脑后了。”
皇上忙把她转过来,刮了刮她的鼻子,“愈发爱使小性子了,”说着,紧紧抱住陵容,“你陪伴朕多年,你对朕如何朕看在眼里,朕对你如何,你可也明白?”
陵容轻轻咬了咬皇上的耳垂,“皇上对臣妾的好,臣妾如何不知道?”
皇上笑着道:“顽皮。”继而深深地看了一眼陵容,“朕今日想告诉你的也是,朕是真心待你的,因有了你在身边,对朕是极大的宽慰,也正是因为有你陪伴,才纾解了朕难以走出纯元逝世的哀思。朕,要谢谢你。”
“皇上,臣妾何德何能……”陵容感动道。
“蓁蓁,朕无法忘记纯元,无法忘记世兰,可是朕心中也实实在在有了你的位置,这是别人无法取代的,你和孩子们,是朕的心头至宝。”皇上很是有这样真情流露的时候,天子坐拥天下,却实难像普通人一样表达自己的感情,这也许便是有得必有失吧。陵容相信,皇上说得是真的,可是她注定无法真正爱上皇帝,因为就像皇上自己说得一样,他的心里不仅有陵容和孩子们,还有纯元,华妃等等许多人,不过是比重不同罢了。
陵容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,她不会因为自己在皇上心里不是唯一而感到难过,因为本身在她心中,皇上也不是唯一,甚至陵容从未把他当过亲密无间的爱人,她与皇上的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,她尽职尽责扮演一个贤惠妃嫔的角色,以此换取宠爱和荣耀,仅此而已。帝王无心,陵容对于皇上内心的揣度可能比皇上自己的认知还要透彻。帝王冷情,就像当初他哪怕也爱华妃,却还是亲手将华妃推下万丈深渊一样,若是有朝一日陵容触犯到了皇上的利益,想必皇上哪怕再心痛也不会留情面的。陵容很清醒,绝不会因为今日这一席话就降低了自己的警醒。
陵容拿过桌子上的茶奉给皇上,笑着道:“皇上,臣妾刚才是在同您玩笑的。臣妾深知皇上待臣妾的宠爱,不会因为其他人而减少。再者,皇上坐拥天下,勤勉于政,更应该多几个伶俐的人伺候皇上才是。”
皇上拍了拍陵容的手,“蓁蓁,你总是这样贤惠。”
陵容不管皇上是否真的有心要纳甄玉娆,也不在乎甄玉娆最终是否能进宫,以她现在的地位加上在皇上心中的位置,几乎已不能被他人撼动了,这种细枝末节的事,陵容不介意表个态,展现一番自己的大度贤德。
里头皇上与陵容情意缱绻,外头站着的慎贝勒腿都快冻麻了,才等到陵容出来了。陵容出来一看,慎贝勒正站着外面,便冲着他点点头。慎贝勒心中陵容是曾欺负过甄玉娆的,自然不会多恭敬,只微微拱了拱手,就算是行礼了,陵容也不在乎,由玉函扶着手离去了。
皇上这才有空见慎贝勒,慎贝勒一进去就下跪行礼道:“臣弟给皇兄请安,皇兄万福金安。”
皇上抬了抬头,“你来求见有何事?”
“皇兄,臣弟是来求您赐婚的。臣弟与甄府二小姐甄玉娆两情相悦,臣弟请皇兄下旨,赐甄玉娆给臣弟做臣弟的福晋。”慎贝勒跪地道,如今他已是孤注一掷了,凭借的无非是爱情给予他的勇气。慎贝勒年纪尚小,从小又没有母妃陪伴,许多事情上都很懵懂,所以说起话来很是没有顾忌,也不知道什么叫三思而后行。
皇上端坐在座位上,仔细看了看底下跪着的慎贝勒,“你如今也大了,是时候考虑亲事了。倒是朕疏忽了,朕会为你考虑,择一名福晋,替你赐婚,至于甄玉娆,还是算了吧。”毕竟是自己的弟弟,皇上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,所以委婉拒绝了慎贝勒。就凭借甄玉娆那张酷似纯元的脸,皇上也不会将她轻易拱手让人的。前世皇上因对甄嬛有情谊,为了顾忌甄嬛的脸面,才未强硬要求而是赐婚慎贝勒和甄玉娆,如今甄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明显不能影响皇上的决策。如今此事又是由慎贝勒亲口提出的,什么两情相悦,皇上只觉得甄玉娆一个闺阁女子就与别人牵扯不清,十分不自爱,皇上自然心生不悦。
倒不是说皇上真有多喜欢甄玉娆,只是没得到的总是好的。甄玉娆对他隐约抗拒的态度,让皇上更想把她占为己有,哪怕只是像养着一只金丝雀一样。前段时日因内心的纠结,皇上还不明白自己对甄玉娆到底是什么心态,刚才与陵容一番诉说,倒是让他自己也理清了思绪。他对甄玉娆,无关情爱,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帝王身侧之物,不容他人窥视罢了。
慎贝勒听出了皇上话语中拒绝的意思,大声道:”皇兄,臣弟与玉娆是两情相悦的啊,您难道一定要拆散一对有情人吗?玉娆告诉臣弟,您有意纳她入宫,可是她入宫不会快乐的,皇兄,难道您要亲手毁了她的快乐吗?”
皇上闻言简直有些发噱,他根本不在乎甄玉娆怎么想的,但是慎贝勒这番话,却让他对眼前自己这个弟弟和甄玉娆打心底了产生了一丝厌恶。他站起身来,沉声道:“朕,念着你是皇阿玛幼子的份上,给了你贝勒之名,若是想收回去也是一道圣旨的事。甄玉娆高不高兴,朕不在乎,哪怕我只把她豢养在身边,折了她的羽翼,她也得跪着谢恩。朕要让你知道,朕想要的,其他人都不得生窥视之心,你退下吧。”七八中文最快^
慎贝勒难以置信地抬起头,“不,皇兄,臣弟求您了,求求您了。”
皇上懒得再跟他废话,扬声道,“来人啊。”
小厦子连忙跑了进来,“奴才在。”
“把慎贝勒带下去吧,”又对慎贝勒道:“从今往后你便在府中好好读书习字,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府半步。”皇上一句话,便将慎贝勒如同圈禁一般打发了,也不再理会慎贝勒的哭诉。
慎贝勒错就错在拎不清,把自己看得太重,又错估了皇上作为一个男人,一个帝王的占有欲。在他的心里,他与甄玉娆的爱情至高无上,纯净无暇,他以此去挑战皇上的权威,不仅让自己彻底失掉了前程,还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更往皇上身边推近了。
慎贝勒御前失仪,被皇上斥责的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六宫。得知消息的甄玉娆心急难耐,她气愤道:“皇上想着要以此逼我就范,我偏不要,长姐,咱们快想想办法救救慎贝勒吧。要不,我开口告诉皇上,他这样我只会更恨他,我根本不爱他,我不会同意成为他嫔妃的。”
甄嬛简直不敢相信这没脑子的话是从自己妹妹嘴里说出来的,她急道:“你若是去说了,那便是把我们甄家送到铡刀下。”甄嬛的话中流露出了怒气,“你是个什么身份?去皇上面前大放厥词,你有几条命?”
甄玉娆不以为然,“皇上这些时日总来碎玉轩,不就是为了见我吗?想必在他心里我的位置极重,既然如此我去求情,他总能听得进去的。”
甄嬛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,她简直想要把甄玉娆的脑子撬开,看看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。可是见甄玉娆这幅自视甚高的模样,甄嬛心中更多的是不快,她觉得甄玉娆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,甄嬛想着,你不愿意成为宫里争宠的一员,难道我就想吗?你越不喜,我越要让你尝尝看我受过的苦楚。甄嬛脑子转了转想到了主意,她假意安慰道:“傻丫头,你要为慎贝勒求情也可以,可是却不能这么直愣愣的。”
“长姐,那我该怎么办啊?”甄玉娆急忙追问道。
甄嬛看着她这幅不谙世事的模样,就更想把她这份纯真毁灭。甄嬛勾起了嘴角,“这样吧,今日我来安排,请皇上来碎玉轩用晚膳,你来陪皇上小酌,等皇上高兴了,你再一提,不就水到渠成了吗?你若实在不愿,皇上还能逼死你不成?长姐再为你一道求皇上,想必皇上也会为你们之间的真情所感动的。”
甄玉娆闻言击节叫好:“长姐,这个法子好,多谢长姐为玉娆考虑。”
甄嬛摸了摸她的头,意味深长地道:“毕竟长姐也是真心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,这样咱么姐妹才好相互扶持,咱们甄家才有出头之日啊。”
甄玉娆自是听不出甄嬛这个久在宫闱之人话里的深意,只满心沉静在救慎贝勒一事上。甄嬛趁机又让她赶紧回房打扮打扮,不好失了礼。甄嬛一手操作,特意为她亲自梳妆,还送了甄玉娆一套自己以前的宫装,精心装扮下,端得是把甄玉娆的容貌衬得愈发好了。⑦⑧中文全网更新最快ωωω.七8zω.cδм
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甄嬛又将自己为了争宠特意找卫临要的迷情密药偷偷拿了出来,趁着甄玉娆不注意,放进了酒中。
看着镜中容颜姣好的甄玉娆,甄嬛越发笑得得意了起来。我的好妹妹,你不是要嫁给慎贝勒一生一世一双人吗?我今日便让你绝了这个希望,日后只能与我一道,在这深宫夹缝里讨皇上的恩宠度日,甄嬛恨恨地想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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