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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有期仍叫道:“不成不成,二者兼得,哪有这等美事?”连连摆手,不住后退,像是害怕已极,众人急步欺将,他“啊啊”惊叫,又一个失衡栽了下去。
陆雪见惯了归有期态,只按剑不动,眼见他遇险,正要拔剑,但觉耀眼生花,珠玉宛若漫天花雨,向众人散射出去。
众匪爱财,取之无道,眼见珠宝冲自己砸来,只想伸手去接,哪记得用兵刃隔开,一时手忙脚乱,哄抢珠玉。
苏正气脸上挂不住,叫道:“要点子,点子是大的!”众匪不过一时露出本性,听了寨主一喝,当即醒悟,并肩齐上。
归有期不慌不忙,足踢珠宝,分射众匪,所谓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”,众匪明明知拿归有期要紧,可珠玉在前,纵算忍心不捡,也不舍将其生生砸碎,竟不是避开就是顺手揣进兜里。
陆雪纵是端庄,见了这等耍猴戏,也不禁噗嗤一笑,梨涡浅现,却如明珠粲然、美玉莹光。归有期回头一望,也不禁一笑,负手吟道:“管子曰:‘乌合之众,初虽有欢,后必相吐,虽善不亲也。’”
苏正气粗通文墨,听了这话,心中很是泄气:“我占山为王,势力虽大,却尽是些乌合之众、蟊贼宵小,让人笑一笑也是应该的。”可不舍得就此放过去,当下朗声道,“大家伙退了,我来领教公子几招。”
众匪受了号令,不舍退到一旁,眼中仍是瞅着地上的珍宝,苏正气哼了一声,冷冷道:“苏某双锏,领教公子铁笔。”说罢亮出兵刃,却是一对长约四尺的棱锏,锏做短兵,乃是防身之用,极少有人单独用来当随身兵刃,可见苏正气确有几分道行。
归有期沉吟道:“倒不是瞧不起寨主,只随身并携带兵刃……”话未说完,陆雪道:“用我的佩剑!”
归有期微微一怔,笑道:“也好。”伸手接了,一抖长剑,如染霜痕,剑光滢然,不由叫了一声好。
归有期稽首为礼:“寨主先请。”
苏正气寻思归有期不易对付,当下也不客气,双锏一横,向归有期攻去。归有期不慌不忙,负剑一让,苏正气挺锏攒刺,一招快似一招,幻出满天锏影,一时如置江海大潮。归有期只若不见,身子晃晃悠悠,堪堪避开苏正气的攻击,却不回一剑,宛若在暴风雨中飘荡的一只纸鸢。
苏正气不禁动怒:“不回手吗?”更不打话,倒转二锏,做锁颈封喉之势,这一下去势快狠,归有期矮身让过,终于横剑一挑,回了一剑,却是画了一个半弧,乃是轻描淡写的起手式。
苏正气更怒,“啪啪”数下,攻击之势密不透风,归有期却不管他攻势如何,只在空隙处漫不经心地回刺一剑,剑势指委宛曲折,纯无杀气,反透着一股洋洋洒洒的写意之感。苏正气只道他有心戏弄,心头忿怒,下手更不容情,忽听得陆雪叫道:“有女同……”忽地住口。
苏正气一怔不解,顺眼望去,却见少女秀眉微垂,霞映双颊,似羞似恼,更是不解。陆雪心中想道:“这人好不正经,明明打架,还要对我……”念及此处,更是连想都不好意思想下去了。原来归有期回以的剑招,之所以半无杀气,却是在以剑代笔,大书特书。陆雪爱好文学远甚武艺,见归有期的剑势,自然而然地看出其中玄机。却见他或划或刺,或勾或挑,尽是章草笔意:
“有女同车,颜如舜华。将翱将翔,佩玉琼琚。彼美孟姜,洵美且都。
有女同行,颜如舜英。将翱将翔,佩玉将将。彼美孟姜,德音不忘。”
陆雪原本看得有趣,叫了出来,一念至“有女同”,便觉不对,立时住口,却不禁晕上双颊,羞恼不甚。
苏正气于这些缘故一概不知,但归有期浑不将他当对手却是知道的,环顾下属一派茫然,心道:“再如此打下去,我还当劳什子寨主!”收了双锏,双手一错,好似变戏法似的,晃出无数火折,远远望去,如生了一双火掌。
苏正气号称“炎帝”,虽有自夸之嫌,却是最擅火攻。这火折子一拿出,归有期倒是不便一心二用,静心迎敌。
却见苏正气一双火掌在风中熊熊之势,归有期不敢与之近攻,退开半步,挺剑专刺火折。苏正气焉能让他得逞,火光霍霍,向归有期当胸扫来,不待后者躲避,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物,挟着火光,射向归有期。
但听得“噼叭”数声,爆竹声动,烟雾刺目,看不分明。一片火光爆竹声中,归有期身形时隐时现,如置云端,光华晔晔,恍若图画中人。
少顷,苏正气爆竹火折用尽,无奈收手,甚是颓然,眼见自己招数用尽,对方只见招拆招,并不反攻,自然是大败无余,又见归有期衣衫焦灼,神色却淡然,心中倒也佩服。
归有期拱手道:“承让了。”
苏正气眉头一皱,说道:“按江湖规矩,自然是苏某技不如人。但今日一战,无关江湖……并肩子上!”一使眼色,众匪将归有期团团围住。
陆雪怒从心起:“你这人……怎地这般无耻!”虽不愿插手官府内斗,但见苏正气行事无义,不觉站到归有期一旁,决意并肩战。
苏正气听而不闻,朗声道:“这位归有期公子是楚王的宠臣,我们便生擒要赎金,也定不止地上这些。若是得了那物什,代王那的赏赐又会少吗?”众匪尽是贪财好利之徒,一听不错,振奋精神,决意拦截。
苏正气见众匪可教,暗松了口气,说道:“归公子,你不下杀手,我很承你的情,只要你束手就擒,炎龙寨定奉你为座上宾。”
归有期却恭恭敬敬地奉剑给陆雪:“多谢姑娘借剑之恩。”陆雪脸一红,接了并不答话。
苏正气心头微恼,冷冷道:“归公子,我数到三,你若不从,就休怪苏某不客气了。一、二……”
归有期接口笑道:“三!”
苏正气怒上眉梢,陆雪却想道:“这人到底是虚张声势,还是天生胆大?”她说的“这人”自然不是说苏正气。
不过似乎两者都不是,归有期念“三”时,远处传来阵阵奔马之声。
苏正气情知有变,按兵不动,却见尘土飞扬,数骑骤然而至,骑士扬鞭勒马如出一辙,训练有素,看这马彪人健,自非炎龙寨的“乌合之众”。
陆雪“啊”地一声,低呼出声。原来她认出之前探路数人正在这群骑士之中,不禁望了归有期一眼,心中颇为忧虑:“原来他们是两拨人,唉,这群人可难对付得多了。”她是名门之女,武艺虽不见得多好,眼力却非常人。
却听得苏正气冷冷道:“义渠公,这儿可不是六盘山。”
当中一个美须豪髯的老者抚须说道:“你不按道上的规矩办,老夫未尝不可?”原来这群人是盘踞六盘山、陇山一带的山匪,组成了一个帮会叫“长兴帮”,一向在那带活动,人数不众,但以剽悍好斗闻名,很有几分声势。黑道上有不成文的规矩,不去别的地盘做案,去抢同道的生意,长兴帮远道而来,自是不合规矩。
那老者正是长兴帮的帮主义渠文信,已是古稀高龄,犹是精神瞿烁、一如壮年,道上的人尊称一声“义渠公”。苏正气听了这话,病脸微辣,显得脸色更是难看,老着脸皮,强辩道:“这是炎龙寨的地界,要怎么行事,可由不得你老教!”
义渠公点头道:“照呀,咱们刀口过活,还是拳头说话稳当。”
苏正气面色微微一变,道:“义渠公,你当真要插手?”虽见对方人数比之已方少了近一半,可长兴帮在黑道上声名很响,倒是不太好惹,何况大伙儿靠山吃饭,井水不犯河水,实在没必要结一个强敌。
义渠公只捻须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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