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后几日宝玉再没来过潇湘馆,偌大的园子只得黛玉一人居住倒也乐得自在。有睱四处逛逛,倒是没等别人来看,她先把大观园逛了个遍。几日里看着仆人把做好的牌匾对联挨个儿地方装好了,想着以后会住进去的人,颇有几分乐趣。
这日贾府来了几位客人,乃是贾政的同僚,言是来参观贵妃省亲的园子。黛玉被叫到贾母处与三春姐妹一同赴宴,说是宴客,也只得几个大人的内眷,并无同龄的女孩儿。于是她们这处仍是只有黛玉三春宝钗几个。媳妇们倒是都在陪那几位大人的内眷。
姐妹几个食不言的用完了饭,没有宝玉那话痨在气氛微微有些凝滞。各人都在默默用着茶。
就在黛玉又抿了一口茶,准备说身体不适要回去吃药的时候。最小的惜春开了口:“黛玉姐姐,打您回来就住进了那新修的园子。倒是不曾与我们一处玩耍。不知那园子是怎么样的呢?”她说完这话,众人皆转头看向黛玉。黛玉只拿眼角斜了坐于她对面的宝钗一眼,又垂下头抿了一口茶,捻着帕子拭了拭嘴角才又抬起头来不急不慢地说道:“我们姊妹如今也这般年纪,我来来去去府里还没个正经住处。这回我回来总不好再和宝玉哥哥同吃同住,老祖宗怜我孤苦,这才开了恩叫我先去那园子住着。”又拿帕子掩了唇低低咳嗽了两声,又道:“那是贵妃省亲的园子,我一个孤女,得了这好处,哪里又敢乱走乱逛。”说罢咳嗽的声音更大了,直咳的眼角都沁出了泪花儿。
那厢黛玉还在咳,宝钗笑着开了口:“惜春不过小孩子家好奇,哪里惹出你这么多话。”又转头说惜春:“你黛玉姐姐身子不好,那园子那么大,这刚住进去。没来得及逛也是有的。等贵妃娘娘回来,我们想必也有机会进那园子逛逛的。”探春迎春皆点头称是。
没等黛玉咳完,宝玉独个儿走了进来,今日是一袭宝蓝色的长衫配着暗湖绿色披风。
他大步朝黛玉坐的椅子走了过去,关切手轻拍黛玉后背顺着气儿。待到黛玉平缓下来才抬头环视:“林妹妹才回来几日,你们不要与她生分了。在聊些什么呢?”话落就盯着宝钗。
宝钗叫他看得面上一红,顿了一顿才开口笑道:“你这又是哪里的话,姐妹们一同说笑呢。不过惜春小孩子家好奇那园子罢了。”看着宝玉没说话仍是盯着她,才半怒半嗔地说:“你这是怪我们为难黛玉了?倒是我的不是,没好好护着你的眼珠子了。”话里不免带了些酸。
听闻这后半句,宝玉才收回盯着宝钗的眼神,又看了一眼黛玉。见她没什么反应,才淡淡的开口:“没有的事,姐姐妹妹们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。只我和林妹妹相处的多了些。她身子又不好,多关照几分也是应该的。”说完顺手拉了拉黛玉座儿旁的椅子也坐了下去,坐下去还嫌不够,又朝着黛玉拽了拽椅子。
坐定了才温和地看向惜春:“不必如此好奇,如今贵妃姐姐还没回来,的确不好叫你们都进去。想必省亲完毕也总不能叫那大园子空置了。便是不能住进去,游园玩耍也是尽可的。”又看着香菱服侍黛玉拿了花露喂了一丸子药进去。探过身子低低问了一句:“妹妹好些了吗?”黛玉擦着嘴角点了点头,也压低了声音问了句:“你那边忙完了?”却没有得到回应,因为对面的宝钗又开了口:“宝玉你平日里忙的见不着人,少与我们一处玩耍。现下来了也只和黛玉一处说话,可是我们这些姐姐妹妹没有黛玉有趣儿。”
宝玉刚想否认,想了想竟是点了点头:“林妹妹确实要有趣儿些。不如你们也多和林妹妹一处玩耍,自然也能觉出她有趣儿来。”好悬没把宝钗气个倒仰。
黛玉忍着笑去赶宝玉:“你前头儿事情忙完了?还不快过去,我们小女儿家说些私房话你倒是要来插一脚。一会叫舅舅知道仔细你的皮。”又推搡了一把,宝玉这才顺着她的力道笑着出去了。
宝玉刚出去,黛玉嘴角微扬看着惜春:“你也不必好奇,那园子甚大,我住进去这些日子也只得看了几眼自己住处到入口几处景儿。倒是颇为不俗。只是我那住处离得园子门口近的很,再往里走是没去过的。”自然不能和她们说她都逛的差不多了,不然这几个女孩儿还不知要怎样捻酸。看那三春听的皆是一脸神往,黛玉只觉得好笑:“我看过的那几处皆是疏朗大方,早早与你们细说了岂不是少了几分探索之喜?”探春点头表示赞同,稍稍提高了声音:“现在就问这些倒是显得我们没见过世面一般,那园子就在府后。日后多的是机会去游玩。”探春这话一出,惜春面上的好奇之色终于褪去几分
住了这个话头儿,黛玉起身打算要走,又似是才想起来:“我那里还有些从扬州采买的特产,不说比府里的好。没准儿能让大家瞧个新鲜。”探春也跟着站起来,笑吟吟地:“那倒是要去看看,听说扬州那边的东西和金陵的有所不同呢。只一样儿,我看中了你总得予我两样。我也好拿了去我房里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开开眼。”一时间又皆大欢喜了。
就在众人以为有幸去园子里先睹为快时,黛玉却是领着她们去了碧纱橱。
因着宝玉和黛玉如今都住在园子里,这里是无人居住的,只留了一个婆子。看着几位姑娘来了,那婆子连忙将人往里让着:“林姑娘那些东西都在后面小间里放着,可要现在拿出来?”黛玉点头,那婆子就忙出去又喊了几个婆子一齐去了。
姐妹几个来到厅里坐下,黛玉叫香菱去捧了茶来。那婆子就带着三五个婆子搬的搬抱的抱,拿了好些物件儿放在众人面前,边往这边挪那婆子还低喝:“轻些,慢慢地放。磕坏了林姑娘的东西仔细你们的皮!”等那些婆子都退了出去,黛玉才说:“里边有些大件儿我挑了几件送了去老祖宗和舅舅们那里。只剩下这些小玩意儿,来到这里还未曾单独拜访你们,今儿个就省事一遭,你们先挑了吧。”她话音刚落,惜春便兴高采烈地跳了过去,摸摸这个看看那个,举起一颗小小的闪耀的石头:“林姐姐,这是什么?如此剔透好看,是琉璃吗?”黛玉笑着摇了摇头:“这是我家铺子进上的,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……叫什么传教士卖与他的。叫钻石,可以打了头面首饰戴着呢。”又起身上前拿了另一颗大些的比在惜春额上:“我看予你打个额坠儿倒是好看。那个小些的,镶在耳坠儿上,阳光一照……”没等她说完,惜春便高兴地挑了几颗叫她的丫鬟包了起来。又去看别的了。
到底还是小姑娘,黛玉这些东西要么是这三年里派人出海从外面带回来的,要么也是比寻常见过的更精致。都新鲜的很。
这日晌午一直到日落时分,大家才意犹未尽的各自散去。宝钗挑了几匹苏锦并几颗红宝石;探春则是选了一只金色的怀表和一双镶银象牙筷子;迎春只捡了几份琉璃瓶儿装的香料;倒是惜春拿了不少:几颗钻石,几匹颜色鲜艳的布料,还配着布料让黛玉帮着选了几颗颜色合适的宝石。
送走了四人,黛玉又翻找了一斛珍珠、一只怀表、几颗红宝石、一些香料、几匹苏锦又几匹蜀锦。想着明日后日再去拜访那些哥哥媳妇子。
这些忙完已是华灯初上,黛玉这才匆匆往园子里走。
到了她那院子门口,远远看见房内灯是亮着的,还以为是香菱提前叫人掌了灯,走进去才看见宝玉守着一桌子饭菜正笑着看着她。黛玉微微一怔,生出几分“妻子做好一桌饭菜等待归家的丈夫”的感觉。随即因为自己荒谬的想法低头失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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