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坐吧。&rdo;季时风拎起一张塑料凳走上前去,语气竟然难得的平和。
路辞一愣,季时风扭过头对他笑了笑,示意他没事的。
苏琦一只手托着下腹,另一只手撑着塑料凳,缓缓地坐了下去。
季时风看着她仔细且谨慎地护着肚子的样子,再看一眼她此刻小心翼翼的神情,不确定这是不是就叫&ldo;母爱&rdo;,他觉得很陌生。
&ldo;你今天过来,是有什么事情吗?&rdo;季时风问道。
苏琦坐在塑料凳上,抬头看着季时风:&ldo;小风,你现在多高了。&rdo;
&ldo;一米八几。&rdo;季时风回答。
&ldo;你爸爸一米八五,我觉得你已经赶上他了。&rdo;苏琦笑着说。
&ldo;差不多,&rdo;季时风想了想父亲的样子,&ldo;记不起来了。&rdo;
苏琦说道:&ldo;小风,你好多年没有这样好好和我说过话了。&rdo;
&ldo;和你一样,&rdo;季时风勾起唇角笑了笑,&ldo;人有了倚仗,就会温和点儿。&rdo;
路辞在后边干着急,直掐路易大腿,悄声说:&ldo;季时风怎么还笑啊?他们叽叽咕噜说什么呢?听不懂啊!&rdo;
路易疼得呲牙咧嘴,不敢叫出声来,压着嗓子说:&ldo;我他妈也听不懂啊,什么温和不温和的,烧开水呢?&rdo;
˙
他们听不懂季时风的话,苏琦却懂了。
她想起季时风父亲刚去世的那段时间,苏琦心情非常糟糕,走出家门总觉得旁人在对她指指点点,说她死老公了,说她一个女人以后无依无靠的不知道怎么活……她那时候常对年幼的季时风发脾气,将自己的痛苦、无助、迷茫转嫁到不会反抗的孩子身上。她对季时风很冷淡,不愿意抱季时风、不愿意和季时风说话,甚至不愿意看见季时风。季时风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,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的事实。
直到攀上了现在的丈夫,苏琦的日子过得很舒心。虽然得不到夫家的认可,但物质条件上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。她隐瞒了自己有过一个孩子的事情,出门有司机接送、在家有保姆伺候,想买什么就买什么,每个月最新款的珠宝包包供她挑选。
有了依靠之后,她每次和季时风见面,态度反而好了不少。季时风不再是个累赘了,她也愿意抽出点时间哄哄这个孩子。
而季时风也是一样。
在没有遇到路辞之前,他一直是一个人面对苏琦。他用一层无比冷硬的外壳将自己牢牢包裹,好让自己在苏琦面前不要有丝毫的松动,不要暴露自己一丝一毫的软弱。既然苏琦不爱他,那么他也不能流露出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对&ldo;母爱&rdo;的渴望。
长久以来,季时风像在打一场他单方面的战,如果他不够冷漠、不够强硬,那么他就彻底输了。
但现在不同了,现在的他有了一个倒霉蛋,傻乎乎地站在他前头,明明自己手指头在打颤,还要安慰他说不怕。
这场单方面的战争,因为有了路辞的加入,让季时风觉得自己是不会输的,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。
现在的他拥有了足够多的爱,他不再需要苏琦偶尔从手指缝中施舍给他的那一丁点关怀,真的不需要了。
因为他的倒霉蛋爱他,很爱他,只爱他。
˙
&ldo;小风,我是来和你道别的,&rdo;苏琦说,&ldo;我马上要走了,去首都。&rdo;
路辞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,怔愣几秒后,担忧地看向季时风的背影。
&ldo;恭喜,&rdo;季时风神色如常,没有诧异、没有不舍,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,就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,&ldo;生意越做越大了。&rdo;
&ldo;这次你不用搬走了,我先走。&rdo;苏琦同样云淡风轻道,&ldo;你和你那位小朋友的事情,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。&rdo;
季时风笑了笑:&ldo;行。&rdo;
其实他一直都明白,苏琦和林咏梅是不一样的。林咏梅不同意路辞和他在一起,完完全全是出于母亲对儿子的爱,她怕孩子将来的路难走,怕孩子往后要面对无端的非议、诽谤和中伤;而苏琦勒令他和路辞分开,只不过是要求他搬出这座城市的一个借口罢了。
她隐瞒了自己有过一个孩子的事实,担心这件事会被发现,保险起见希望季时风走得远远的。恰好这时她发现了季时风和路辞在一起,于是她便拿这件事做文章,把他们的事告诉季博文,借由季博文逼迫季时风离开。然而苏琦或许永远无法明白,季时风和季博文相依为命是一种什么感情。季博文反对过季时风、骂过季时风、打过季时风,但他却不舍得看自己的孙子伤心难过。
现在苏琦自己要走了,她不再需要季时风离开了,自然也不再干涉季时风和路辞的事。
说到底,她的反对和接受,自始至终都是出于她自己。
&ldo;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少了,&rdo;苏琦笑笑说,&ldo;小风,将来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,还是可以联系我。&rdo;
季时风不假思索,回答道:&ldo;应该不会有什么需要。&rdo;
苏琦笑着摇了摇头:&ldo;小风,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,我没有养过你,将来你也不用为我养老送终,照顾好你爷爷。&rdo;
这句话透露着几分决绝的意味,路辞眼中眸光闪动,从舌根处泛起莫名的苦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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