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见车间伍主任去了办公室,就知道是通知何厂长或生产科长戴志成来车间一事。想起最近何厂长那干柴烈火的脾气,个个都为戴志成捏一把汗。
“你还不走?是不是要急死别人才好?”江秋月心疼又担心。
抬头看到前面的刘三毛,马上喊:“还不过来管管你徒弟,他现在也学会不听话了。”
她急得两眼水汪汪,只得请出刘三毛这个救兵。停车过来的肖莉挽上江秋月的手,同样是忧心忡忡,同窗三年,她哪能不了解戴志成的倔犟。
“你小子闹够没?闹完了就快点滚,看把你妈急得。是不是要大伙都为你着急呀?”刘三毛真有点来脾气了,但又不得不佩服这个徒弟。
“闹,让他继续闹,马上就有人来收拾他。”打完电话回车间的伍主任假恨恨地吼。走近戴志成,还来了一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一掌。
果然才一会,杨书记、何厂长、生产科长、厂办周主任和保卫科长一行,从车间中门怒气冲冲快步进来。
“个龟儿子的,老子三天不打,你就敢上房揭瓦。不安心在家养伤,跑到车间给老子耍横,让老子的生产会议都被你搅黄咯。你是想气死老子呀?”
何厂长说道,挥起早准备好的竹条子朝戴志成屁股就是两下。虽然是力度很小的佯打,但还是让江秋月跟随声响心疼两下。
“别,别,厂长您听我说,上午我去医院复查,医生对结果很满意,同意我可以干点轻活,不信您可以打电话去医院问。”戴志成有点嬉皮笑脸来。
“老子问个屁!老子只晓得医生说你至少要住三个月医院,可你这臭龟儿的刚过两月就闹着出院。要不是看到你妈忙前忙后的确辛苦,加上咱们厂的医疗水平还可以,老子才勉强同意。可你倒好啊,个臭龟儿的,这才回家几天啦?你不仅不安心在家养伤,还给老子提要求上班,你怎么不想想,你半年的工伤假现在才三个多月。你说老子能答应吗?啊!你真把老子当成周扒皮、黄世仁啦!
在没彻底康复前就上班,要是万一发生不测,你让老子怎么向市领导交待?怎么向局领导交待?怎么向全厂干部职工交待?怎么向你妈交待?你真他娘的气死老子了!!”
越说越气的何厂长卷上衬衣袖,飞舞竹条不停地在戴志成额上拍打,直看得江秋月心惊胆战。唯恐他气过头真的来几下,头部可是重伤区啊。
“伍巴子,你是怎么当车间主任的?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侦察兵出身?这龟儿的要进车间,你怎么没及时侦查出来?啊!”
气昏头的何厂长突然话锋一转针对上了伍主任,弄得他措手不及干瞪眼。
稍后,还是忍不住大吼:“你家龟儿子像猴精一样溜进来,我们都在忙生产,谁能发现得了?!”
哈哈哈,伍主任的话刚落音,全体围观工人包括厂领导都大笑不止,所有紧张与劳累一扫而空。
笑完,何厂长手拿竹条子指向戴志成继续吼:“你给老子听好咯,别以为老子拿你没辙,下次再擅自来车间,老子就扣你妈的工资,连她一起处分。”
“哟,厂长动绝招了。”工人们打起趣来。
“这臭龟儿的,老子不给他一点颜色,他还真不把我当老子。”何厂长说完继续对戴志成吼道:“还赖在这干嘛?还不给老子滚回家去。还有啊,下次再让我听到或看到你跟妈妈赶脚上班,老子就新账旧账一起算。像什么样子?还以为自己是光屁股的时候?把老子的脸都丢光了。”
说着就挥扬竹条在戴志成脚两边狠狠抽打,啪啪啪的响声还真把戴志成吓得像跳鸡公一般落荒而逃,看得工人们笑到肚子痛。
赶走了戴志成,何厂长马上换上一副乐滋滋、喜洋洋的脸自言自语:“这臭龟儿的,还真是好样的。”
然后,大步走向一个空的工件架上,身在高处对工人们大声说:“同志们,刚才一刻就当是我们的中途休息,劳逸结合嘛。同志们,今年上半年我们厂依然取得了可喜成绩,产值比去年同期增长了2.1%,能耗减少了0.6%,这说明什么呢?这说明我们的生产热情更高了,工作责任感更强了。
我们要继续发扬工人阶级良好的主人翁精神,继续保持顽强的战斗力,再接再厉,争取年底圆满完成制定的全年生产任务。大家有信心没有?”
“有!”全体精加工车间工人齐声坚定有力地回答。
看到群情激昂的车间职工,何厂长激动万分地挥着手臂大声呼道:“同志们,我现在宣布,开工!”
说完就和其他领导一路谈笑风生离开车间。工人们报以热烈掌声欢送厂领导,整个车间很快就重新响起轰隆隆的机器声。
戴志成所演的这场上班笑剧,再次引起全厂干部职工的热议与笑谈。大家对这母子俩提前出院和提前上班一事,都给予了统一的赞扬和敬佩。
上班目的没有达到,戴志成并没气馁,打算过两天再去找医生,争取医生的理解与支持。如果不早日上班,那么他确定好的事业也无法开始起步。他可不希望别人说他利用工伤假来做私活,这也是他本人所不允许的。戴志成不知何时有了这种认为:男人,就应当顶天立地、光明磊落、胸怀宽广。
刘叔知道他的事后大骂他是傻瓜。说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白白浪费掉实在是太可惜,利用半年工伤假做生意是多好的美事?还两头拿钱。戴志成心里也承认这么做确实合算,但如果真这样做了,妈妈肯定会看不起他,妹妹也会瞧他不来。全厂工人们若是知道了这件事,一定会心存反感。他只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的、坦荡的、规规矩矩的人。
在八十年代,这样的年轻人确实比比皆是。
刘叔听完他的解说也是由衷敬佩:“只听说还有境界高的人,没想到自己还真碰上了。”
戴志成彻底恢复了以往的生活,只是没有上班而已,但这也给了他大量的时间去思考和确定未来。常常去刘伯(后改叫刘伯)那里了解有关经营香烟的各种细节,同时还结识了旁边不远另一家商店的老板方叔和方姨。
每天早上晨练完回厂,他都会故意去何厂长门口兜溜一下,时不时还要怪声怪调对着厂长家门喊:“老子,您快出来看看我呀,我都好好的了。”
“老子,我的头都大了,还不上班可就真的是龟儿子了。”
“老子,不好了,我身上都长绿毛了,还不上班就会变成绿毛龟。”
每次胡闹,都会把周围邻居、厂长的老婆和女儿逗得哈哈大笑,可何厂长就是不出来,总是不搭理他。
这天,厂医务室电话响起,医院的医生也开始为戴志成说情了。说经过近期的检查与观察,可以基本肯定伤者已经康复且大脑神经正常。只要不是做繁重的体力活还是有利于伤者康复的,希望厂领导考虑让他上班,但不能做重活。
根据厂医务室医生的传达与汇报,何厂长特意安排工会主席去医院确切地了解情况,得到肯定答复后才一起商讨。
鉴于生产需要和戴志成本人要求,厂办最终同意戴志成国庆节后正式上班。并做如下安排:一,江秋月和戴志成母子继续享用厂办特定政策;二,戴志成所加工零件毛坯重量不得超过1.5公斤;三,戴志成的生产任务在今年内按正常任务50%安排;四,责令车间主任每天仔细观察戴志成的工作状况,若发现不适立即停止其工作。
终于又可以和妈妈一起上下班了,自己确认最有意义的起点也即将迈出第一步。戴志成开心满足又内心踏实,很快就在江秋月怀里熟睡。而江秋月却无法入眠,她轻轻搂抱着他、拍打着他、亲吻着他和抚摸着他,心里涌出越来越多的担忧与不安。因为他国庆节后不仅仅是开始上班,还要每晚去市区做自己的事情。她担心他的伤,担心他的身体,担心他的平安,担心他的劳累过度、、、、、、
尽管不止一次地告诉他,家里完全有足够的钱去翻修房屋和购置彩电冰箱,但他一定坚持要自己买。还说若是做不到这一点,那今后的一切将会永远停留在想法上。她劝说不了他,也就是谁都劝说不了这个执着的小家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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