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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.观察与思考之二
罗丹曾有过这样的论述:“自然中认为丑的,往往要比那美的更显露出它的‘性格’……既然只有性格的力量才能造成艺术的美,所以常有这样的事:在自然中越是丑的,在艺术中越是美。”
可见,具有爱美天性的人,对于美的理解,往往并不是深刻的;而平时被我们挂在嘴边上的“美”,与真正的艺术美却有着天壤之别,有时,则还有真假之分。
美的主要的特征应该是:一,具有性格的力量;二,能触发读者的感情的脉搏,想象的翅膀;三,美也应是恰如其分。
要摒弃很多的偏见、陈规,才能自由自在地去创造美,创造自由自在的美。
我们会发现:有时,美与丑的界限是那样地泾渭分明;有时,在世俗的迷雾里,美与丑是被颠倒的;还有时,则因为作家、诗人的奇妙的感情和想象的力量,却使丑的成了美的。
丑小鸭何美之有?——比起凤凰、孔雀而言——但,在安徒生笔下,它却是天鹅的童年。
乱蹦乱跳的猴子自从由“弼马温”成了“孙大圣”以后,在神话世界里,它几乎是不朽的了。
一个有性格的作家——既包括为文,也包括为人——才能从纷繁的生活中发现有性格的美的素材,进而去创造艺术的美。
作家的感情是艺术美的血液。
作家的想象是艺术美的摇篮。
有血有肉有性格的艺术美,是心灵的创造,而决不是对生活的模仿。
艺术美的魅力在予:它决不人云亦云,它能够振聋发聩,它能以自己的性格之力量去影响另外一些性格,它会给人以各种圆睐和患考。
在人们常用的词汇中,关于狗的贬词是举不胜举的:走狗、疯狗、恶狗、看门狗、丧家狗等等,不一而足。
韩美林笔下的狗却是善良的、天真的,象孩子一样恬静、无邪的。
韩美林一定是在独到的观察中,发现了另外一种狗。他把自己的感情灌注在那些小动物的心灵中了。
十九世纪西方观察派的美学家以司汤达的一句话“弄清事物本身”,作为自己的格言,今天对于我们也是大有启迪的。我们一些诗歌作者中间,在看得不太清楚时就落笔的有之,如墙头小草那样倒来倒去者也有之……
只有利欲的铜臭,谈何艺术的美感?
面对着同一个事物,众多的作家在进行了各自的观察之后,结论总是各各不一的,并且由此而创作的艺术品也一定是风格各异的。
各人有各人的“弄清”。
每一个人的观察都会熔铸着自身的经历、身世、修养——亦即各人的性格与感情——其中,性格最为鲜明,感情最为浓重的艺术作品,将成为优胜者。
八大山人朱耷是朱元璋的后代,明亡之后,出家当和尚、做道士。他的画每一笔划都寄托着自己对国破家亡的伤感,这种伤感又是那样的强烈、执着,贯串于他的毕身!
因此,八大山人的画总是变态取神——很多的事物、形象,在八大山人的笔下都变态,或失态了,甚至美的成了丑的了,但,又因为画家的取神寄意,最后却是以强烈的性格感动着读者,得到了艺术上的真正的美。
朱耷画孔雀,不是以绚丽的花屏取胜,而是一付意怨之情,虽开屏而稀疏、寥落。他的一幅“椿鹿图”上,一只鹿在悬崖边上昂首苍天,如泣如诉。他的“大石游鱼”,石头大而又大,鱼儿小雨又小,鸭子的眼睛是朝上的,作怒目状。苍劲鼓腹有气,喜鹊找得见石头找不见树……于是,从这一鹊、一鹿、一鱼、一石之上,我们能听得见八大山人的心青!
美乎?丑乎?
在国外,凡高的画都跟火一样热烈,因而能灼人心肠。
至于高更,画的是原始的人,原始的生活、原始的爱,没有美女的纤腰,没有花卉的姿色,但,给人以返璞归真的美。
美神维纳斯,则是双臂不全的。她的眼神,她的内在的气质,却使她的双臂的有无显得无关紧要了,于是无木赞之为太美;难怪歌德一边流泪,一边拜倒在她的脚下了。
中国历来传说中的美女,有不少是妖怪变的,如田螺姑娘、白蛇娘娘等。在生活现实中,蛇是可憎而可怕的,然而“白蛇传”中的白娘子却十分教人同情,乃至使人爱慕。
不妨说:人们对于自由的爱情的渴望,已经改变了一些深深的旧习,并且冲破了十分可怕的界限,到了“人妖不分”的地步了!
就象罗丹曾经指出过的那样,大自然中的一切都是美的——那是在一个大艺术家的眼里。有人会问:吃人的狮子、老虎也美吗?答案是肯定的:作为自然界的一种壮观,是美的。鲁迅先生说过,他宁可让凶猛的野兽吃了,给大自然增色,而决不让癞皮狗吃的。
当我在电视的屏幕上看到,小老虎们是怎样用劲地吮虎妈妈的奶的时候,狮子妈妈是怎样温柔地用舌头舔着小狮子的卷毛时,我想起:最凶狠的野兽身上也一样有慈祥的父爱与温存的母爱。倘不,这个动物世界是断然不能成为世界的!
我在小时候喜欢捉小猫,就在我家养的大黑猫生下两只小猫后,我高高兴兴地想捉来玩,不料大黑猫怒吼一声,用前爪把我的手掌抓得鲜血淋漓。抓完之后,依然怒目对我,并且护卫在小猫的身旁。
在农村掏麻雀窝是易如反掌的——只需爬到屋檐下,看见小洞往里伸手就是。但,有一次我惊讶了:一窝小雀正张大嘴巴嗷嗷待哺。不一会儿,老麻雀飞来了,不顾一切地将嘴里的谷粒、小虫塞进那些张着的小嘴里……从此以后,我再也不去掏那些光屁股的小麻雀了。
企鹅是用送石头作为谈恋爱的赠礼的。
这样的石头,在诗人的笔下难道不应成为金子、玛瑙、宝石吗?
我们所缺的,是点石成金的功夫!
1983年6月于北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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