狄仁杰摇头道:&ldo;我不能防微杜渐,徒惹嫉恨而不自知,可见锋芒太盛。&rdo;
&ldo;年轻人岂能没了锐气!&rdo;阎立本呵呵一笑,忽然问道,&ldo;你官复原职,但并州一地,略嫌狭小,你可愿去朝堂上为国出力?&rdo;
狄仁杰眼中一亮,想到两京朝堂上的风云起伏,微一沉吟。
&ldo;你既志在天下,就不要困于一隅。&rdo;阎立本想起自己的画功,在进入庙堂之后,并未凝滞不前,反而因有了天下之念,越发沉健磅礴。&ldo;入京吧,用你的才能,造福更多的百姓。&rdo;
或许,大唐江山会因有了此人,略略有了不同。
狄仁杰抛开杂念,慨然应下:&ldo;敢不从命!&rdo;
&ldo;我想举荐你入大理寺,那里可掌天下刑狱,平世间冤屈。&rdo;阎立本欣慰地道。
&ldo;多谢大人成全!&rdo;狄仁杰行了一礼,眉间隐隐兴奋,摩拳擦掌,却还守着礼节。
阎立本笑道:&ldo;你且把我当作忘年友,不必太拘束。&rdo;
&ldo;工部于我有恩,又是长辈,岂能失礼?&rdo;狄仁杰微笑,清亮的眸子透出正气。&ldo;只是我依然想先了结并州这里积欠遗留的案件,心无旁骛前往京城。不知大人可否给我半年时间?&rdo;
&ldo;难为你不忘本!好,好,我岂有不应之理。到时你持我的荐书和朝廷的官牒,去往大理寺赴任即可。&rdo;阎立本呵呵长笑,甚是痛快,&ldo;你是河曲之明珠,东南之遗宝!我能为朝廷选栋梁,当浮一大白!&rdo;
狄仁杰很是赧颜,俊俏的面上难得有些愧色,忙道:&ldo;狄某惭愧,尚书大人如此美誉,在下如何能当?&rdo;
礼多人不怪,阎立本见他恭敬知礼,想了想道:&ldo;你既多礼,我还有一技传授。这是我年轻时从几个艺人那里学来,微末小技,却对你颇有用处。今日放衙后,寻处地方庆贺你复官,再传你技艺如何?&rdo;
狄仁杰又是欢喜,又是感激,重重地朝阎立本一拜再拜,执师之礼。阎立本也不推辞,抚须大乐,他以画技扬名,世人多无视他对朝政的贡献,如今能举荐狄仁杰入京,阎立本深感欣慰。
有朝一日,会有人记得他的识人之明,阎立本感慨地想,多少年后,恐怕世人仍会当他是个画师,而狄仁杰却不同,势必在大唐的朝堂上绽放熠熠光芒。
不可阻挡。
狄仁杰平反时,石摩诃被夺职查办,安师通靠狄仁杰筹钱赎罪,安曼诬告被定罪。
诸事安定。到了晚间,阎立本与狄仁杰约在凝香阁喝酒。
狄仁杰敬酒三杯,谢过阎立本洗冤提携之情,忍不住问起今晚要传授的技艺。阎立本见他殷殷期盼,便说出昔日所习的一项绝技来。
&ldo;我年少时,混迹坊市观看艺人百戏,被我发现几个聋哑艺人的一门本事,最合衙门的人学会。&rdo;阎立本故作神秘,笑道,&ldo;你猜猜,是什么?&rdo;
狄仁杰听他提及&ldo;聋哑&rdo;二字,心念急转,忽然恍悟道:&ldo;莫非是读唇术?&rdo;
阎立本拍案叹息:&ldo;你呀,太过聪慧,让我卖个关子不成?&rdo;
狄仁杰不好意思地摸头,阎立本哈哈大笑,心情愉快地道:&ldo;你说得没错,正是读唇术,他们无法交谈倾听,就算全用手势比划,有时也要错会意。因此聋哑艺人之间,流传一种读唇秘法,善唇语者即使远离他人,也能解读出唇语的内容。&rdo;
狄仁杰低头思忖片刻,又道:&ldo;可是,大唐有各族语言,又有各地方言,包罗万象,读唇语可不简单。&rdo;
&ldo;不错,艺人所授的只是基础的唇语诀窍,况且很多时候,你未必在一个人的正面,仅凭侧脸骨骼肌肉的起伏,要猜测对方所说的话,难上加难。&rdo;阎立本微笑,谆谆教导,&ldo;但若是你能破解其中难关,则普天之下,众声喧哗,都在你的眼中。&rdo;
狄仁杰怦然心动。修得这门绝技,跟踪嫌犯或是调查案情,都有数不清的好处,乃至防患于未然,揭破诸多隐秘真相……的确是专门为执法者打造的秘术。可是难度显而易见,除了大唐各地方言外,突厥语、鲜卑语、粟特语、吐火罗语、吐蕃语、高丽语等等诸族语言,纵以狄仁杰之能,也仅掌握少数几种。
他呼出一口长气,肃然地道:&ldo;请工部大人赐教。&rdo;
阎立本画人极重神态气韵,对人物表情的纤微变化,熟烂于心。因此他教授的读唇术,比起聋哑百戏艺人的术法高明不少,甚至详尽地告诉狄仁杰,一个人姿态动作背后隐藏的种种涵义,一颦一笑,一言一行的背后,都可以揭开好大一篇文章。
狄仁杰如醍醐灌顶,眼前看到一片新天地。法曹办案,往往要识人于细微处,从蛛丝马迹寻找嫌犯的破绽。如今,受阎立本的指点,从前模模糊糊凭借直觉和观察力拿人的经验,有了更多道理的支持。狄仁杰越听越是钦佩,阎工部说的不仅是读唇术,也不仅是画人的诀窍,而是对人性人心的解读,超越技艺的道法。
一老一少,一个说得起劲,一个听得入神,一说就是大半时辰。眼看坊市即将关闭,狄仁杰取钱吩咐伙计去隔壁邸店定下客房,一副通宵学艺的架势。
阎立本说了大概,笑呵呵地停下。
&ldo;光说不练,学不久长。&rdo;他指了外面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,&ldo;随我去街上走走,看老百姓都在说些什么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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