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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ART-8

那人身形挺拔，常年的三叶草外套，如今已更换为灰呢子大衣。下巴的浅青色，被剃须水一点点抹去痕迹。我眼底印着水渍与错愕，隔着走道暧昧的光线，与门口那人视线相对。

“杜回？！”

有人率先叫出他的名字，曾经以他为首的男孩们统统蜂拥而去，用人浪的方式将我俩视线隔绝。

我回到座位上，仿佛为了压惊般，接连猛灌了三杯酒。待他应酬完所有人出门接电话，我也已经晕晕乎乎，走在去厕所的路上。

走道里，光线跟着他短短的发丝跳跃。我强迫自己目不斜视，他却忽然将手机拿开些，叫住我。

“姗姗？”

那个回忆里的人，他叫我姗姗，他从没这么温柔过。让我恍觉，这是黄粱一梦。而既然是梦，那我洪水猛兽般的情绪也就没必要再压抑，乍然出笼。

我幡然回身，通体因为酒精的缘故而潮红，眼泪鼻涕满脸，信誓旦旦地数落他。

“杜回，你好没良心。这么多年过去，这么多年，你从来没想过联系我。我虽然经常在考勤本上记你的名字，但我从来没将本子交上去！我还帮你向老师打掩护，说你缺席上课是为了替我去买班级用具！你决定努力念书，也是我不眠不休整理了知识要点塞到你的抽屉。你当初想丢下一切远行，我怕你毁掉大好人生……”

越说，我就跟用尽能量的机器人般，身体控制不住往下

滑，最终连我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么，便彻底没了声响。

没错，这样高潮迭起的重逢，我、倒、了。

再醒来，是在宾馆，已近清晨，时光仿佛倒回多年前。听见动静，他回身，若无其事地将床头那杯温盐水递给我：“喝下吧，会好些。”

我咬着嘴皮，假装不记得先前的放肆，一口闷。微微弯腰的人忽然失笑，语气竟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宠溺。

“你啊……”

我无所适从，忽听他邀约：“下雪了，出去走走？”

那条流光溢彩的长街，头上白雪纷飞。我亲口问他境况，他打趣问我，有没有遇见命中注定。我想，这一生中，我最勇敢的时刻，莫过于此。我停下脚步，侧身，用清醒的眼眸与之相对，语气轻若云彩，眼神却无比坚定。

“很多年前，我就已经遇见了自己的注定。但我不清楚，自己是不是……他的幸运？”

不都讲吗？在初雪这样的日子里，容易撞见奇迹，我也不能免俗，想求一个奇迹。

杜回跟着停下了，转身，有型有款地立在我跟前，视线灼灼。霜雪漫天，落在头上，仿佛一夜白首。

半分钟后，他伸出胳膊，眸底的动容有增无减，似乎想给我个拥抱，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起。

我俩都一惊，佯装不经意一瞥，是王妃。

她没跟着回国，在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，杜回神色不善，又要匆匆赶回维也纳。

爱丽丝的仙境，终究

只是昙花一现，现实里，真正的王妃，另有其人。

临上车前，杜回匆忙向我告别：“赶紧回酒店吧，别着凉了，再见。”

我心几近死灰，苦笑问：“在，也不见？还是再也不见？”

男子眉眼如雪，眼波成霜，仿佛那就是答案了。我死心，闭眼，感受到细雪落在头顶的重量。

霜雪落满头，仿佛是白首，然而，他要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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