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就象车窗外的世界,离得近的,反而因为火车行进的速度而显得模糊,远处的格外清晰,并且好似原地不动,仿佛跑了很久很久,远方还是同一处风光。邹童不太想得起,他和江洪波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,但初识时的美好,象柚子蜜般清甜的时光,沉淀成固定的风景,不管跑多么快,多么远,只要自己抬头,总是清晰地等在那里。
第十二章(下)
山风凛冽,寒气逼人,邹童站在母亲的墓碑前,沉默很久,才找了块地儿坐下来,头抵住石碑,仿佛偎依在她的怀里,这是他经常怀念的感觉。江洪波也会这般抱着他,什么都不说,什么都不做,却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亲密。有时候,邹童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还在一起,他低估了江洪波对自己坏脾气的忍耐力。这几年来,追求邹童的人,不会比江洪波身边的狂蜂滥蝶来得少,可他从来也没有动过心。那些流于表面的喜欢,他并不稀罕,等到新鲜感过期,他们说不定会怎么讨厌自己。邹童骄傲,心里也有自知之明,他有漂亮的外表,聪明的头脑,和一身人见人恨的可恶脾气。
一个人安静端坐,直到太阳快下山。
邹童动了几下,感觉身上都能抖下冰渣儿来,先前心里那些烦躁和愤恨,却是平复多了。人们可以衡量的砝码,他无法改变;真的感情,也拿不到天平上去称重。难道我就得找个丑八怪穷光蛋,才不会被人怀疑有居心吗?去他妈的。临下山前,邹童对着妈妈的墓碑说:&ldo;我是真心喜欢他,只要你和他相信,别人怎么想,我全不在乎。&rdo;
站在父亲家的门外,邹童心里依旧别扭。江洪波劝过他,别跟爸爸闹得那么僵,但每次这话题被提起,他总是少不了要发脾气,到后来,江洪波也不管了。江洪波的家庭观念很重,对父母也孝顺,即使因为自己的性向和家里出现无法调节的分歧,只要父母睁一眼闭一只眼,他从来也不会和他们赌气,逢年过节,都会回家共享天伦。
开门的是小妹:&ldo;哥?你怎么回来啦?&rdo;接着就回头喊:&ldo;爸妈,我哥回来了!&rdo;
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,很诧异,邹童从考上大学,回来的次数单手就数得出来。邹童的父亲从沙发上站起来:&ldo;你怎也没个电话?&rdo;
&ldo;我给妈妈扫墓,顺便回来看看。&rdo;
&ldo;这么冷的天,你上山扫墓,自己身体太结实,是不是?&rdo;
为什么他爸一说话,邹童就来气呢?
&ldo;进来进来,&rdo;阿姨冲他爸使眼色,让他闭嘴,接着过来拉他:&ldo;这次回来能呆几天?&rdo;
&ldo;明天就走。&rdo;邹童对阿姨的态度向来冷淡,这回却正常多了:&ldo;我订了酒店,就回来看看你们,不过夜。&rdo;
&ldo;订什么酒店?家里又不是没地方,&rdo;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,&ldo;晚上给你包包子吃,留下住吧,你爸前两天还念叨你……对了,昨天有人打电话找你来着,哎,跟你爸聊,我炉子上烧着东西呢。&rdo;
邹童坐在沙发上,小妹已经回房间写作业,父亲穿着灰色的大毛衣,带着黑框的眼睛,鬓角开始有白头发了。
&ldo;小妹学习挺好的?&rdo;邹童知道父亲最喜欢的就是小妹,这话题比较保险。
&ldo;她没你聪明,但胜在勤奋,全校前三是没有问题的。&rdo;父亲的语气里,带着骄傲,&ldo;昨天有个姓佟的打电话,问你回来没有。你手机怎么打不通?&rdo;
&ldo;哦,没带。&rdo;邹童心想,佟琥估计给江洪波迫害毁了,每次他们之间闹腾,都得拉上佟琥这个倒霉蛋,&ldo;您身体也挺好的?&rdo;
&ldo;凑合,这岁数的人,多少有些毛病,&rdo;爸爸伸手摸了把邹童的毛衣:&ldo;穿这么少山上,能不冷吗?你自己的身体,自己得有数,又没人照顾你,别瞎折腾。&rdo;
&ldo;我知道,&rdo;邹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,其实父亲是一无所知的,但他多少会有些猜测,这毕竟不是个密不透风的世界,&ldo;您评职称的事结果怎么样了?&rdo;
&ldo;差不多了吧,毕竟熬了这么多年,没功劳还有苦劳呢。&rdo;父亲说着,想起来,赶紧督促他:&ldo;昨天那个姓佟的说,如果你回来,给他打个电话,他好像挺急的。手机没带,就用家里电话吧!&rdo;
&ldo;等会儿的吧。&rdo;邹童没怎么说话,他和家里人的距离,其实越来越远。
&ldo;明天也才礼拜六,周日飞回去也不耽误,多呆一天吧!把酒店退了,回来还订什么酒店?胡扯。&rdo;
父亲看来真是老了,若是以前,自己回来订酒店这种事,不知道会被他揪着骂成什么样。而邹童也会为了故意气他,怎么尖酸气人怎么说,他俩就是前世的仇人。
吃过晚饭,邹童回到自己的房间,看了看床头的电话,有点犹豫。江洪波在外地闭门开会脱不开身,这会儿肯定折腾可怜的佟琥,到处找自己呢。不管和江洪波怎么闹,邹童对佟琥是没有偏见的,这人虽然也带着大少爷的脾气,但骨子里,是讨邹童喜欢的类型,佟琥夹在他和江洪波之间,有时候确实很难做人。
电话才响半声就被接起来,他明显认识这个号码。
&ldo;找我干嘛?&rdo;邹童说。
一听是他,佟琥悬挂的心材算落了地:&ldo;我的齐天大圣小祖宗啊!你跑哪儿去了?这头天都要塌了,好吧?&rdo;
&ldo;说过别找我了,天塌了关我什么事?&rdo;
&ldo;拜托你有点良心吧!江洪波会都不开了,跑回来找你,好不?就怕你跑出去喝酒,给人欺负!你怎么跑回家了?!&rdo;
&ldo;给我妈扫墓,顺便冷静冷静。&rdo;
&ldo;能回你爸家住,你不是一般地冷静啊!&rdo;佟琥放了心,跟他开玩笑,&ldo;你可把老江同志折腾坏了,一家一家酒吧那么搜,纯心地吧,你?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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